童庆炳教授的《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意义》一书,以上、中、下三编的构成,有综论有分论地展开了对于从先秦到清代的文学理论的研究,不论从基本范畴的阐释上,还是对十位文论家的理论归纳上,都取得了许多突破性的成就,是研究古代文论的有意义的探索。 在中国古代文论的原始材料面前,人们感到最难以处理的是它的概念、术语和说法的复杂性,而同一意思在不同时代和不同人物那里却有着不同说法;有时同一说法却又表示不同的意义。即使面对的是一些比较常见的范畴,哪些是主要的范畴,是支撑古代文论体系的基本支柱,也较难区分。这种情形与西方的古典文论的范畴集中性,形成了明显的差别,也给研究者、使用者带来了较大的困难。作者在本书的理论研究的着力点之一,就是普遍地对常见概念和范畴进行清理,不仅在历史语境的长期运用中分析它们的意义,还找出了它们相互之间的连带关系,如作为民族文化之根的“和”,以及由“和”而衍生的基本范畴“气”、“神”、“韵”、“境”、“味”。这种区分,是有意义的,也是比较符合历史经验的。作者在说明这一划分根据时,上溯到西周史伯的“和实生物”之论,下延及孔子的“和而不同”,庄子的阴阳“交通成和而物生”,找到儒、道的交汇互补点,然后一一论述“和”与作为“干系”的五范畴的脉络网。如“气”是阴阳之“和”,形神统一而成“和”的极致,不同的风姿情趣“和”而成“韵”,“境”是情与景二原质的交融和谐,“味”在咸酸之外而成“和”味,等等,这些细分析起来更能感到“和”这一总体范畴的根基所在。 在中国古文论的众多范畴中找到基本范畴,确立它们的主干地位,不仅取决于它们与“和”的关系,更重要的在于它们各自的内涵具有怎样的深度和广度。本书作者对于气、神、韵、境、味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阐释也有见地。如对于“神”、“韵”的论析,作者则将其置于文学形象层,以“神”与“形”相对而统一的形象趋于表现的深层而微妙作解,并与作为“情调神姿”的“韵”相联结,构成为“神韵”,使“神”与“韵”既有自身的独立意义,又在实践体现中见其同现一体的紧密联系性。作者对“境”更有语源上的深入历史考察,把“境”的内涵集中在以人的感觉为中心的体验想像之境上,并说明:“境不是客观的物象,也不是作品中描写的具体的景物,而是诗人、作家观物所悟并表现于作品中的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蕴。”这是对古典美学中的“境”或“意境”范畴的很确切的说明。对于作为基本范畴的“味”,作者是从其被体现于作品之后经读者鉴赏中的品味论起的,并从老子的“淡乎其无味”延及唐宋以来的诸家论证,以之作为作品中深含的无尽意蕴的概括,揭示了中国文论以感性标志理性认识的特有方式。 在《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意义》中,作者分别论述了“中国古代文论十大家”的特征。就书中所论的十个人物来说,我认为有三点很值得注意。第一是对确定为“大家”标准的是以文论家理论的“原创性”为选定尺度的。因此,孔子、孟子、庄子、陆机、刘勰、钟嵘、司空图、严羽、李贽、王国维等十人,似乎不会有异议。当然,除了上述十人之外,起到“开源发流”作用的,还是不乏其人的,如苏轼、王夫之这样的大家,是否也可以列进去?第二是对列为“大家”的十人,在全面深入发掘上也显出了自己的功力。如书中对庄子的思想作文论解读,作者把老庄的思想作联通合解,并把他们的思想放在中国古代文学艺术的发展过程中,阐发道家的自然本色、忘言不言、虚静化物、物我同一的原美学理论,并与后世由此而创生的艺术理论相结合,深刻论述了以庄子为代表的道家美学思想对中国诗学的启示。第三是能从对一家之论中,理出其人其论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承上启下、开源发流的贡献。所以,尽管书中所论仅十人,但由于能达到上述的以个论为史论的程度,所以读其中对每一文论家的分析文字时,也如同在读文论史;再把对十个人的解读联结起来,就如同读了一部简明精要的中国古代文论史。 《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意义》研究的对象是古代文论,但其根本目的却在于找到古代文论的现代意义;“我们今天研究古代文论,是新的时代精神建设的需要,同时也是现代形态文论建设的需要。”在这个基本点上,还须“中西对话”整合古今中外的文艺理论。 (《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意义》,童庆炳著,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3年8月第2版,本文作者系辽宁大学文化传播学院教授、文艺学专业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