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在人群里听故事,并时刻保持洗耳恭听的姿态。”作为一个故事收藏家,作家严歌苓认为,小说最有意思的是聆听故事、虚构作品的过程。这些异彩纷呈的故事,是她保持活跃创作力的源泉。日前,严歌苓作客上海,以新作《芳华》和小说《陆犯焉识》为蓝本,围绕故事讲述真实与虚构的关系。 严歌苓认为,真实经过虚构形成小说,应有两个元素:细节和想象力。“虚构最重要的是细节,要写活人物,用想象力是没办法弥补生活中的真实细节的。”她如是说。“我的曾祖母是个霸道的人,我五岁时,她瘫痪在床,一只手发抖,要吸烟时,就让我拿着一根火柴,她用火柴盒就着去擦,这个生活细节让我感到曾祖母的掌控欲。”童年一个点烟的细节促发严歌苓去虚构曾祖母与父亲、爷爷及整个家族的纠葛。 从真实到虚构,表达的不仅仅是现实,而是超越现实。“虚构要先产生文学意象,这些意象帮你从真实走向小说。”她说。她在《陆犯焉识》中有一段描写:陆焉识越狱跳墙时掉进糖缸,浑身沾满糖浆,他保持长久蹲着的姿势躲避追捕,糖浆凝固使他难以起身,蜷缩的人看上去就像一个瓦罐。这一细节同样来源于对真实的虚构。“有一个人告诉我他靠身上凝固的糖浆走了两百公里,避免被饿死而生存了下来。当我跳出故事本身,跳出现实,用荒诞的意象来表现时,就有了孙女眼中爷爷魔幻艰难的逃亡之路。” 张艺谋将《陆犯焉识》改编为电影《归来》,新作《芳华》则获得了冯小刚的青睐并亮相上海国际电影节。与以往作品不太一样的是,《芳华》具有极大的个人自传色彩,带有“虚构自己”的意图。小说讲的是“隐藏在西南部都城的一座旧江楼里,某部队文工团的内景中发生的军版‘才子佳人’的故事”,它将爱情、人性和时代糅合在一起,写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严歌苓对比英雄失去尊重与平凡人得到太多尊重后的荒谬人生,以此来讨论人性。 十三年的从军生涯是严歌苓取之不尽的素材。文工团有个战友叫王丽丽,这个姑娘总爱戴帽子,一次恶作剧让她又黑又多的长发亮相于人前,严歌苓将王丽丽的经历写成了何小曼。小说中何小曼在受到众人追捧时疯了,严歌苓对此解释:“在我们的集体中,常有一个人是被欺负的,人们找到一个比自己弱的人,在欺负的过程中宣泄自我,这种人性的退化使得王丽丽(何小曼)在受到过多尊重的时候被压垮了。”《芳华》带着她对战友们的怀念与忏悔。 在讲座上,严歌苓分享了多个荒诞或有趣的故事与她作品的联系,但她也提到,不是所有作品都靠听故事写成,也有纯粹靠虚构和想象完成的。小说有时候是真实细节经虚构而成,有时却是一个小的物件,引发了作家巨大的无边际的想象,这依赖于小说家的敏感性。“我初到旧金山时,住的地方山坡高高低低的,旧金山常有雾,某日我抬头,发现离我很近的窗户上挂着一件睡衣,带着蕾丝,在阳光中,淡淡的。这件睡衣是女人鲜润、脆弱的符号,它远比女性的肉体来得更为诱惑。于是我将自己设想成一个有着新移民孤独感的男性,写出了《女房东》这篇小说。” “文学始终是我最真实的家园。在这个家园里,聚集的是真正爱我书的人。”严歌苓说。或许,在电影世界中的她受到更大的欢迎,但她的内心还是与文学更为亲近。她向听众直言作为一个职业小说家的苦与乐:“从真实到虚构再到小说这个过程,我是苦在其中,乐在其中。每次写作我都诅咒这个行业,小说家每天要挑战自己,所谓有话不能好好说,但你一旦过了这个坎,你的人物会牵着你走向意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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