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秘扇》虽然是一部中美合拍片,却显然以美方为主,无论是导演、编剧还是原小说作者,都是美国人或美籍华人,只有李冰冰及其所讲述的中国故事,可以让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观众指认出这是一个关于中国的故事。这部电影改编自美国华裔女作家邝丽莎的英文同名畅销书,讲述了分别发生在当代上海和清末湖南小镇的两对女性“姐妹”情谊的凄美故事。这部电影的导演是知名华裔导演王颖,曾于1993年拍摄的成名作《喜福会》,同样改编自美国华裔女作家谭恩美的成名作,讲述了解放前去美国的4对母女的情感纠葛,与《雪花秘扇》相似,也是关于中国女性的“秘史”。由此可见,导演擅长把握《雪花秘扇》这种中国女性隐秘而细腻的情感。 与《喜福会》书写中国女性在海外的离散经验不同(需要处理在美国的现实遭遇与记忆中的中国情感),《雪花秘扇》呈现了跨越不同历史时空的中国女性情谊。影片讲述了两个彼此参照的故事。一个是生活在当代上海的两个青年女性尼娜和索菲娅的故事,一个是生活在19世纪湖南小镇的两个自幼结为“老同”的百合和雪花的故事。两组故事形成一种前世今生的关系,也就是说百合和雪花是尼娜和索菲娅的前世,后者则是前者的今生,而李冰冰和韩国影星全智贤也分别扮演古今两个角色。 影片最大的看点,就是对中国特定时代和地域的“老同”文化的展现。无论是百合、雪花裹小脚,还是她们在媒婆之约下结为“老同”(老同指的是同年出生,且长相脾气相近的女孩一生相互照顾,互相爱惜),并且学习女书(女性之间相互交流的文字),以及婚丧嫁娶的仪式,都在电影中做了恋物式呈现。从百合、雪花通过秘扇来传递信息到她们产生隔阂、绝交,最终在雪花临死前和解,这种超越于“闺密”又非同性恋的凄美故事被极大地唯美化。与通常所叙述的女性被压抑、被剥夺的故事不同,女同、女书不仅让女性可以拥有“自己的语言”,而且可以结成彼此共享的情感同盟。这种差异性的故事成为新的东方主义想象的一部分,而得以继承或者说传承这种女同文化的,则是国际化大都市中的跨国白领。 影片一开始就是在上海跨国公司工作的高级职员尼娜要被派往纽约的场景,这对于高考落榜、通过努力改变命运的尼娜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成功机会,而此时心存芥蒂的闺蜜索菲娅(一个跟随父亲来到中国的韩国女孩)却偶遇车祸。于是尼娜深情回忆了与索菲娅结为“女同”并交恶的过程,几乎是古代故事的当代翻版。与古代故事经历家庭变故、时事变迁相似,当代版本的尼娜和索菲娅也经历着相似的家庭变故。百合成为了陆夫人,雪花在贫穷中度过,而尼娜即将到纽约工作,完成从上海姑娘到“美国人”的飞跃,索菲娅却在出租屋中写作。这种家世、人生的巨变,是为了衬托或者说凸显那份可以超越一切变故的女同之间“真心永不变”的情感。 尽管这部电影在上映之初被认为是“女版《断背山》”,但影片非常小心和微妙地呈现这种女性情感。通过尼娜和索菲娅的故事,说明女同文化与现代生活并非格格不入,可以成为一种新的情感表达的方式,一种区别于友谊和同性恋的女性情谊。显然,这种女性情谊,对于异性恋的婚姻并不构成任何挑战,反而她们都是拥有家庭或男朋友的“好女人”。也就是说,这种略显差异的“老同”情谊,不过为正常的中产阶级核心家庭生活提供有趣的补充。相比百合与雪花用女书来沟通,对于生活在上海的尼娜和索菲娅来说,女书不是上海方言、普通话、韩国话,而是英语(就连索菲娅写作的手稿也是用英语完成的)。在这个意义上,这部电影不过是为追求新奇的全球中产阶级提供新的时尚话题。 这种精致的秘扇、女书、女同文化对于西方观众来说,是一种异域的东方传奇,一种想象中的异样的文化。而对于中国观众来说,却会产生一种间离效果。因为把19世纪中叶的中国直接剪辑或蒙太奇为当代中国的故事,其间被省略的恰好是中国观众所熟悉的血迹斑斑的近现代历史。不过,这样两种唯美的古典中国和国际化大都市的现代中国,恰好是当下西方对于中国的双重想象。 或许,观众没有必要过分细究这些变故的缘由,恰如影片结尾处的动漫镜头,一切历史的变化、城市的变迁,都像季节的盛开与凋零一样,显得如此的轻飘和恒常。在这个过程当中,有一些东西,如索菲娅所深埋的对父亲的怀念,以及索菲娅与尼娜的“深情厚谊”,是可以超越时空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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