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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谈明代的官私书目

http://www.newdu.com 2017-10-30 中国文学网 崔文印 参加讨论

    我国的雕版印刷,自唐、五代,复经宋元两朝的发展,到明代,已趋于鼎盛,古今图书被大量刊刻印行,而著录这些图书的书目,也必然随着各类图书的陡增,而呈现着繁荣景象。明代的书目正是如此,据统计,流传至今的明代公私书目,共有三十多种,这是明以前历朝所不可比拟的。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三十多种明代公私书目中,私家书目占了绝大多数。更值得注意的是,明代的私家书目不仅在数量上占了绝大优势,而且在品类和质量上也大大超越官修书目。这种现象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本文即想通过对明代具有代表性的公私书目作一具体剖析,对这一问题作一大略探讨。
    (一)《文渊阁书目》与《内阁藏书目》
    《文渊阁书目》与《内阁藏书目》,都是明代的朝廷藏书目,它们对了解明代朝廷的藏书具有重要意义。
    《文渊阁书目》二十卷,杨士奇、马愉、曹鼐等编。据这部书目卷首的《文渊阁书目题本》载,永乐十九年(1421年),将南京的朝廷藏书搬迁到北京文渊阁,由杨士奇等“逐一打点清切,编置字号”(引文见《文渊阁书目题本》),于正统六年(1441年)六月,完成了这部书目,前后费时达二十年之久。
    从严格意义上说,《文渊阁书目》并不是一部“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书目,它只不过是一部文渊阁藏书的登记簿罢了。它的作用,也正如《文渊阁书目题本》所说:“仍藏于文渊阁,永远备照,庶无遗失。”这就把这部书的编撰目的和性质交待得十分清楚。
    特别是在编撰上,这部书目更加清楚明白地体现了它作为馆藏图书登记簿的性质。经过清点,当时文渊阁的藏书共有七千二百九十七部,分藏在五十个书橱之中。而《文渊阁书目》,首先按《千字文》前二十个字的顺序,(即始于“天地玄黄”,终于“寒来暑往”),把五十个书橱分别统在了每字之下,如天字五橱,地字四橱,玄字一橱,黄字三橱等等,再按橱登录该橱所存图书,如卷一即包括“天字号第一橱书目”,“天字号第二橱书目”等等。由于这是一部“永远备照”防止书籍“遗失”的登记簿,’故该目著录图书不注撰人、卷数,而只注明一部多少册,是否完整等等,以备核对。如卷五“宇字号第一橱书目”,所收主要是史书,其中著录有七部《史记》,只著录作:“《史记》一部,四十册,阙。”“《史记》一部,三十册,完全,”等等,仅此而已。凡《文渊阁书目》所登录的图书,每书皆暗给一个编号,每橱存有多少号,都有精确的统计。如卷一“天字共五橱,三百二十二号”,即是说,这五个书橱共储有三百二十二部图书。
    当然,文渊阁这些书橱也并不是杂乱无章地储存图书,因而《文渊阁书目》也是有分类的。《文渊阁书目》的分类不同于传统的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而最突出的不同有下列几点:[1]在儒家经典之前,《文渊阁书目》增加了“国朝”一类。这所谓“国朝”类,主要包括当朝诸皇帝的诗文集、玉牒、实录,以及当朝法制,仪卫等等。[2]简化了史书分类。以《隋书·经籍志》为例,史部共分正史、古史、杂史、霸史、起居注、旧事、职官、仪注、刑法、杂传、地理、谱系、略录凡十三类。而《文渊阁书目》只分史、史附、史杂三类。在《文渊阁书目》中,纪传体与编年体杂陈,纪事本末体与其它杂撰并编。至于“史附”与“史杂”究竟有何区别?如《通鉴源委》、《通鉴问疑》等在“史附”类,而《通鉴纪要》、《通鉴采异》则在“史杂”类,都很难把它们的区别说得清楚。[3]突出了性理和经济类,前者主要著录历代修身和宋代理学诸书,而后者主要是历代名臣奏议。[4]道书、佛书一并收入。上述不同,主要在于实际插架和取阅方便,似没有更深的含意。因为《文渊阁书目》显然只是照排架登录,而排架亦只是大体分类罢了。
    从编撰学角度说,《文渊阁书目》在我国目录学史上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因为它记录了明初内府的藏书。而这些藏书,又大都属宋、元旧刻,因而在考察书籍的版本、流传以及存佚等方面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内阁藏书目录》八卷,由大理寺左寺副孙能传、中书舍人张萱,以及秦焜、郭安民、吴大山等撰,完成于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对比《文渊阁书目》,本书虽不再按橱登录藏书,并且每书差不多都写了简略的提要,但本书仍不脱馆藏图书登记簿的巢臼。而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它和《文渊阁书目》一样,都重视每一部书的“全”或是“不全”,以反映内阁藏书的实际情况。有时甚至还对原插架提出质疑。如卷三著录“《澹斋先生文集》十五册,全”,其下又加注云:“原置二处,俱不全,疑是一部。”换句话说,宋人李流谦的《澹斋先生文集》,原来分别放在两个地方,都不全,但合二为一之后,正好是一部全书,故编者怀疑本来就是一部,只是放错了地方,造成了“两部”不全的书。如果这个书目不是馆藏图书的登记簿,这些问题本来是不应反映到书目上来的。因为这个书目所反映的“全”与“不全”,并没有普遍意义,它只反映个别藏书机构的图书面貌。如本书卷三著录“《东坡文集》二十六册,不全”,并进一步说:“目录一册,前集十二册,后集七册,奏议五册,和渊明诗一册,俱全,内训三册网第二册,并网外集一册。”但这只是内阁所藏《东坡文集》的情况,并不言味着天下流行的所有《东坡文集》都如此。我们所以说《内阁藏书目录》并没有摆脱馆藏图书登记簿的巢臼,原因亦正在这里。
    《内阁藏书目录》的分类,虽有调整,但基本上沿袭了《文渊阁书目》的模式,只是把“国朝”改成了“圣制部”,似比“国朝”更加名符其实。同时,这个书目不再设释、道部,疑这些图爷已移出了文渊阁。总之,这个书目在分类上并无特色,正如张钧衡所批评:“部类参差,殊鲜端绪。”又指出:此书著录图书,“略记撰人姓氏,原始亦不详备,比宋之《崇文总目》、本朝之《四库提安》殊为减色。”(已上引文均见本书《适园丛书》本跋)这个批评无疑是很中肯的。
    (二)焦竑的《国史经籍志》
    焦竑的《国史经籍志》六卷,历来颇受讥评。《四库总目》称:“顾其书,丛钞旧目,无所考核,不论存亡,率而滥载,古来目录,惟是书最不足凭。世以竑负博物之名,莫之敢诘,往往贻误后生。”从本书卷末所附的《纠缪》看,本书的撰著显然参考了从《汉书·艺文志》到《宋史·艺文志》的史志目录,并且还参考了唐《·四库书目》、宋《崇文总目》、郑樵《通志·艺文略》、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和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等。看来焦竑的《国史经籍志》是打算汇粹古今的图书,但他的《国史经籍序》却说“以当代见存之书统于四部”,这就难逃《四库总目》的指责了。不过,《国史经籍志》并非一无是处,作者对图书分类的见解,对每类图书源流的考订,都是足资后学参考的。
    清代学者章学诚在其所著《校雠通义》中,曾以焦竑对《汉志》的纠谬为例,对《国史经籍志》提出过批评。他说: “明焦竑撰《国史经籍志》……特其《纠谬》一卷,讥正前代著录之误,虽其识力不逮郑樵,而整齐有法,去汰裁甚,要亦有可节取者焉。其纠谬《汉志》一十三条,似亦不为无见……”(见该书卷二《焦竑误校汉志》第十二)章学诚对焦竑的意见虽多所驳斥,但肯定的地方也不少:“焦竑以《汉志》《尔雅》、《小尔雅》入‘孝经’为非,因改入于‘小学’,其说亦不可易。”“焦竑以《汉志》《高祖》、《孝文》二传入‘儒家’为非,因改入于‘制诰’,此说似矣。”“焦竑以《汉志》《管子》入‘道家’为非,因改入于‘法家’,其说良允。”(引文皆同前)足见焦竑对图书分类的确有相当深刻地见解,并非故意标新立异。章学诚曾对焦竑将《晏子》一书从儒家类改入墨家类作过分析,他说:“此用柳宗元之说,以为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归其书于墨家,非以晏子为墨者也。其说良是。部次群书,所以贵有知言之学,否则徇于其名而不考其实矣。《檀弓》名篇,非檀弓所著;《孟子》篇名有《梁惠王》,亦岂以梁惠王为儒者哉?”(《校雠通义》卷二《焦竑误校汉志》第十二)章学诚已经指出,焦竑所以采用柳宗元之说,是他认为,《晏子》一书并非晏子自己所为,而是齐国的墨子之徒所为,不过是借用晏子的大名罢了,这就和《檀弓》非檀弓所为一样。在这里,章学诚至少肯定了焦竑“有知言之学”,并不被表面名称所迷惑。
    焦竑对某些书籍源流的考订,也非常有见地。如对《尚书》,他说:“古者言为尚书,事为春秋,盖左右二史分职之。秦置尚书禁中,通章奏,汉诏命在尚书,主王言,故秦汉因以名官。《七略》曰,尚书,直言也。而以为上古之书者,失之矣。”(《国史经籍志》卷二《书》类)“以共上古之书,谓之《尚书》”,其说出于汉孔安国《尚书序》,后世大都遵用其说。焦竑直辟孔说,言之成理,至少可备一家之言。值得注意的是,焦竑对书目中的各类图书多有这样的考订,并且大都言简意赅,剖析精辟。如他指陈道家说:“九流惟道家为多端。昔黄、老、列、庄之言,清静无为而已,炼养服食所不道也。赤松子、魏伯阳则言炼养而不言清静;卢生、李少君则言服食而不言炼养;张道陵、寇谦之则言符檬而不言炼养服食;迨杜光庭以来至近世黄冠,独言经典科教,盖不惟清静之旨趣懜焉无闻,而炼养服食之书亦未尝过而问焉矣……”(《国史经籍志》卷四上)这里,焦竑把道家的各流派特点、代表人物都条分的十分清楚,没有相当的功力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因此,把《国史经籍志》说的一无是处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
    《国史经籍志》的最大不足,在于焦竑只参取旧目,未能广为搜访,因而遗漏较多,清人宋定国、谢星缠撰《国史经籍志补》,就是弥补焦竑《国史经籍志》的这一不足。此外,焦竑虽号称渊博,但《国史经籍志》也存在有明显的失考之处,清人钱大昕指二出:“焦竑《志》以移刺楚材与耶律楚材为二人,周权与周衡亦为二人,揭徯斯与揭曼硕亦重出。”(《十驾斋养新录》卷十四)但这些偶然的失误,并不足以影响《国史经籍志》整个的价值,其在图书分类和源流考订上的贡献是不容抹杀,也是不应抹杀的。
    (三)《古今书刻》等专题书目
    明代出现了不少专题(或者称专科)书目,重要的有周弘祖《古令书刻》、殷仲春《医藏书目》和吕天成的《曲品》等。
    《古今书刻》共分上下两编,上编记当时对图书的刊刻,下编记各地现存的石刻。
    周氏记书刻分朝廷(包括内府、礼部、兵部、工部、都察院、国子夏监、钦天监、太医院、隆福寺、南京国子监、南京提学察院)、北直隶、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湖广、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共十六个地区,其中每个直省下又分布政司、按察司和所辖诸府等,眉目十分清楚。如内府,下列书刻八十三种,其中有著名的《永乐大典》,这很可能是当时朝廷已有刊刻《永乐大典》的动议,但终因卷帙浩博,未能施行。这一记载虽然有误,但对我们了解《永乐大典》,一书的流传,还是有一定意义的。再如在都察院下,共列有书刻三十三种,其中有古典小说《三国志演义》和《水浒传》,据说,这是《水浒传》一书最早付梓的记载,在我国小说史上很有价值。
    据统计,《古今书刻》上编共记有当时刊刻的图书二千三百零六种。由于这些刻本皆按省地加以记载,这对我们了解明代刻书业的能力及其分布情况,是十分有意义的。从文献学史上看,《古今书刻》是我国第一部专记雕版图书的书目,其出现的意义也是不言自明的。
    至于该书下编记石刻,在代定程度上反映了作者对“书刻”含意的认识。本书记载石刻与上编一样,仍是按地区分别记载,只是把“国子监”并在了北直隶之下。本书记载石刻亦颇得要领,尤其是注明石刻的所在地点,非常符合对文物这种特殊文献的著录要求,显然,如果对碑刻不著录其所在地点,人们就很难相信它的存在。退一步说,既便相信确有其物,也很难做进一步的探寻。本书注意著录石刻文献的所在地,无疑解决了上述问题,这应该是它超越前人同类著述的地方,是非常值得称道的。
    据统计,本书共著录各类现存石刻九百二十种,对这九百多种石刻,除记载了它们的所在位置外,有的还略作了解说,并对某些石刻的剥蚀情况作了记载。如顺天府的《驻跸山石刻》,作者即注云:“金章宗游此,石刻驻跸二字,又有棲云啸台四字,在昌平县西南。”再如真定府的《伏羲台碑》,作者注云:“字剥落不可读,在新乐县。”这些记载,无疑对我们了解这些石刻具有重要价值。
    作者周弘祖为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进士,因此,该书所记载,反映了明朝自开国至嘉靖间,书刻和石刻保存情况,对我们了解这一时期的文化状况,其意义是不可低估的。
    殷仲春的《医藏书目》不分卷。作者自序说:“矧如如来以《法藏》印证现在、过去、未来,其诸《龙藏》内典真实出世,超凡圣果,此无上法。而道家以清净无为、胎息、吐纳、火候、飞腾延年久视,亦收摭成藏,以匹琅函。而医书正为现在珠林,略不珍重,一罹风露……万劫难回,此岂轻为、轻讬、轻治、轻视哉!”于是他便仿效佛藏、道藏的作法,将平生所见医书“聊记名目”(《医藏书目序》),编成了这部《医藏书目》。
    本书目套用佛家语,共分无上、正法、法流等二十函,每函皆有小序,述本函之大旨,次为“函目”,即开列本函所收诸医书。如“机在函”,小序说:“机在者,集目科数十种而便于治焉也。人之机在目乎……”,接着“机在函目”即著录了《鸿飞集》等九种医书。再如“秘密函”,其小序说:“秘密者,秘传之书……目遇抄本秘方异帙列于斯焉。”接着“秘密函目”共著录了《病机治要》等十二种秘传医书。
    《医藏书目》是现存我国最早的一部医书专科目录,虽然,“兹编亦不能尽古今之医书”(陈懿典《再书于序后》),但作者勤于搜访,著为专目,其在文献学史,特别是在医学文献学史上的意义还是非同寻常的。
    《曲品》上下二卷,吕天成撰,天成号“东海郁蓝生”。本书“仿钟嵘《诗品》、庾肩吾《书品》、谢赫《画品》例,名著评论,析为上下二卷。上卷品作旧传奇者及作新传奇者,下卷品各传奇。其未考姓字者,且以传奇附,其不入格者,摈不录”。(《曲品自序》)这就是说,本书所收载的,都是人品的优秀作家和作品,是经过作者精心选择的。据统计,本书共收传奇作者一百一十五人,著录作品一百九十二种。本书著录作品多所品评,因所有作者皆在该书卷上详为评介,故著录作品时只说明某人所作,不再作介绍,凡作品作者有疑的,皆予以简赅辨证。如该书首推“神品”《琵琶记》,其著录说:“蔡邕之讬名无论矣。其词之高绝处在布景写情,真有运斤成风之妙……”最后用注文注明:“高则诚作”。“再如本书“妙品”首列《荆钗记》,亦著录说:“以真切之调写真切之情,情文相生,最不易……”末尾注明:“丹邱生作。”
    著录戏曲作者及作品,虽前有元人钟嗣成的《录鬼簿》,但专记入明作者及其作品的,当首推本书。它为我们了解明代的戏曲、散曲作品情况,提供了极大方便,具有重要参考价值。从编撰角度看,这种书目显然充分发挥了由王俭《七志》开创的传录体之长,并熔合了班固《汉书·艺文志》开创的叙录体之优点,形成了这种以评“品”为主调的特殊书目,足可在我国古代文献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四)《百川书志》、《世善堂藏书目录》及其它
    明代的私家书目繁多,本文重点评介两种,即高儒的《百川书志》与陈第的《世善堂藏书目录》。之所以选取这两种书目略加论述,是因为这两种书目的作者有一个共同特点,即都是武人,武人尚且有书目撰述,文人自可想见。
    《百川书志》共二十卷,按经、史、子、集分类,其中一至三卷为经志,四至六卷为史志,七至十一卷为子志,十二至二十卷为集志。志下又分门,全书共分九十三门。高儒在本书《序》中说:“予遭际文明之运,叨承祖荫,致身武弁。”不过,高儒虽身为武官,却不忘祖训,勤于读书。他不仅对书籍“锐意访求,或传之士大夫,或易诸市肆,数年之间,连床插架”(《百川书志序·再志》),而且从实践中明白,“虽有万轴之储,读可一时乎?此重积书之功,书目所由作也”。(同上)他强调说:“书无目,犹兵无统驭、政无教令,聚散无稽矣。”(同上)于是他用了六年之功,凡三易其稿,于嘉靖十九年(1540年)夏,编成了这部书目,收书二千多种,近一万卷。
    这个书目著录图书,仿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例,每一书都有一简赅提要,这些提要足可反映高儒著录这些图书,确实下了一番功夫研读,并非泛泛写来。例如经部小学类著录《切韵指掌图》一卷,其著录说:“宋涑水司马光编集。增崇韵学,讨究之暇,科别清浊,为二十图,以三十六字母列其上,推四声相生之法,纵横上下,旁通曲畅,律度精密,最为捷径。是造天造神授,以便学者。”写得清楚明白,颇得要领。再如经部道学类著录《晦庵朱子语录类书》十八卷,写道:“宋勉斋黄氏门人考亭书院堂长括苍淡轩叶士龙云叟编次。初十九卷,名曰《格言》,后去兵事,更定为此,分四十八类,载答门弟子四十四人。”这里把编者、成书情况、内容大略都讲得十分清楚,体现了作者提纲掣领的著录之功。
    本书的史部颇引人注目,这是因为作者对“史”的看法与传统的看法有很大不同,因而在著录图书方面也与传沈的作法有很大区别。在传记类,作者不仅收录了李纲《靖康传信录》、《建炎进退志》、《建炎时政记》等确属史类的著作,而且还大量收录了唐宋传奇,如《古镜记》、《白猿传》、《柳毅传》、《离魂记》等等。作者认为这些书“大率讬物兴辞”,“故为野史之流”(见《东阳夜怪录》至《邵诏传》凡二十八家提要)。特别是“野史”类和“外史”类所收书,更加不同流俗。作者在“野史”类只著录了两种书,这就是有名的古典小说《三国志通俗演义》二百四卷和《忠义水浒传》一百卷。而在“外史”类,则收了《西厢记》、《钱塘梦》、《关大王单刀赴会记》等元明杂剧和传奇。他在著录《三国志通俗演义》时说:“晋平阳侯陈寿史传、明罗本贯中编次。据正史,采小说,证文辞,通好尚,非俗非虚,易观易入,非史氏苍古之文,去瞽传诙谐之气,陈叙百年,该括万事。”对这种讲史演义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特别是其“易观易人”的特点,实际上是把高雅的“史氏苍古之文”通俗化,使其为大众喜闻乐见,起到了普及历史知识的作用。事实上,自唐宋开始以讲唱形式演说历史故事以来,我国广大群众的历史知识,大多得自这种通俗的历史演义小说。目前,已有些学者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如王树民先生,已在他编著的《简明中国史学史》中(按,此书中华书局即出),给了这种讲史小说一席之地。当然,这种做法是否恰当,仍可讨论,不过,这种演义“易观易人”的特点,的确值得注意。从普及历史知识这个角度说,高儒把这类演义小说归入史部野史类,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至于高儒把唐宋传奇、元明杂剧都归入史部,其不恰当是显而易见的。尽管如此,高儒能够留心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传奇、小说,并任书目中给了它们一席之地,因而保存了大量的文学文献,这都是《百川书志》特别值得肯定的地方。
    与高儒一样,同是武人出身的陈第编有《世善堂藏书目录》上下二卷。陈第字季立,号一斋。嘉靖间,曾与戚继光共同抗击屡寇,后驻守古北口,任游击将军。大约五一卜岁左右,因怜犯巡抚,毅然回归乡里,从此绝意仕迸,专事著述。陈第一生嗜书成癖,“遇书辄买,若惟恐失,故不择善本,亦不争值。又在金陵焦太史、宣州沈刺史家得未曾见书,抄而读之。积三四十余年,遂至万有余卷。”(《世善堂藏书目》题词)《世善堂藏书目录》所收一千五百多种图书,大都是陈第亲自访获的。
    本书共分经部、四书部、子部、史部、集部、各家部六大部,部下设类,全书共有六十三类。这种分类,显然对传统为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作了相当大的改造。首先他把四书从经部中分离了出来,独立设了一部,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作为初级读物的四书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值得注意的仍是史部,他在正史、编年史之外,还设了不少新的类目,如学堂鉴选、明朝纪载、训鉴书、四译载记等。学堂鉴选只著录了两种书,即:《历代通鉴纂要》九十三卷、《历代通鉴选要》,这很可能是当时学堂多用的《资治通鉴》选本。明朝记载所著录的皆是关于有明一代的史书,如李贽有《藏书》和《续藏书》,这里仅著录《续藏书》,体现了本书编者对当代史四特别留心。训诫书集中收录了帝范,臣范和各种女诫、家训之类,而四译载记所收录,则主要是对有关邻国的专门著述,如《鸡林志》、《新罗国志》、《日本高丽图记》、《使琉球录》等,在很大程上反映了明代对外交往的状况。在这一类目中,陈第共收载了五十五种著述,其中除少数有关我国少数民族的著述外,大多数都是有关我国对外交通的著述,是研究我国对外交通史的一份弥足珍贵的资料。
    与高儒的《百川书志》一样,陈第也在《世善堂藏书目录》的史部,著录了“语怪各书”,这是一个颇为值得研究的现象。《世善堂藏书目录》著录图书没有提要,只有书名,卷数和作者的名氏。对个别书,也偶或有简单的说明。如史部稗史、野史并杂记类著录《忠义录》二卷,其下即注云:“皆至正兵兴死事诸臣。”再如史录类,著录《建康实录》抄五本,其下亦注云:”起汉孙皓,迄陈后主。许嵩撰。”看得出,这些简单的说明都言简意赅,对了解该书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据著名学者王重民先生考订,陈第的《世善堂藏书目录》曾在清康熙间,经陈第的后人陈元钟改窜,凡所增收的图书,多抄自《文献通考·经籍考》和有关福建的某些地方书目,这是在使用这个书目时需要特别注意的。
    在明代的私人书目中,比较重要的还有《晁氏宝文堂书目》、《赵定宇书目》、《脉望馆书目》和《澹生堂书目》等。
    《晁氏宝文堂书目》上中下三卷,晁瑮撰。晁瑮为嘉靖二十年(1541年)进士。这个书目著录极为简单,仅录书名,偶或注明版本,如《书经大全》,即注明:“内府刻一、闽刻一。”有时也顺带著录作者或印本的纸地。如《左传句解》,即注云:“宣德间刻,林尧叟註。”而《春秋列传》便只注明其书是用“绵纸”刊刻的了。都表现为其书缺乏统一的体例,随意性较强。但本书著录图书达七千八百多种,如此之规模在明代书目中并不多见。特别是其在子杂类和乐府类中,著录数目之多在明代书目中可说首屈一指。
    《赵定宇书目》不分卷,赵定宇本人撰。赵氏为隆庆五年(1571年)进士,《明史》有传。这个书目共著录图书三千三百多种,似非定本。在这个书目中,保存了《稗统》二百四十四册的详细目录,同时,还列有《稗统后编》、《稗统续编》的详目,使我们对这部早已散佚的笔记小说大丛书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
    《脉望馆书目》的作者赵琦美,是赵定宇的长子,以父之荫官为刑部郎中。这个书目的体例略仿《文渊阁书目》,按千字文编号,始于“天”,终于“调”,凡三十一号,皆在总目中标明书橱的位置。如“天字号,经,后书房西间朝西大橱”。本书著录重视版本,在阴字号特设“不全旧宋元板书”;在岁字号特设,“旧板书”。近代学者孙毓修先生说:“不全宋元本另列一类,实开近世著录残宋元本之先例。”(见《脉望馆书目》跋)
    《澹生堂书目》十四卷,祁承□(左火右业)撰。祁氏为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进士。这个书目收录图书九千余种,凡十万余卷,规模宏大。祁承□(左火右业)十分注重图书的分类,他说:“目以类分,类由部统,暗中索摸,惟信手以探囊,造次取观,若执镜而照物……”(《庚申整书小记》)他为编制书目订了四条原则,即因、益、通、互。所谓因,即“因四部之定例也”。虽然本书因袭了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但并不墨守陈规,无所变更,而是根据新的情况,对四部的类目作了某些增益和调整,这就是“益”。具体说,这个书目在史部增益了约史类,在经部增益了理学类和经筵这一子目,在子部增益了从书类,在集部增益了余集类,并在诏制类下增益了代言这一子目。作者认为像《皇极经世书》、《稽古录》之类,皆在“十许卷中约千万之事”,(《庚申整书略例》)在正史,稗史之外,自成一体,故称为约史。而所谓余集,“亦集之余也”(同上),多属诗话之类。本书是我国占代第一个设立丛书类的书目,对后世书目的立目具有极大的影响。近代目录学家姚名达先生说:“纵观有明一代中,对于《隋志》之修正,分类之研究,比较肯用心思,有所发明者,允推祁承□(左火右业)为冠军。”(《中国目录学史·分类篇》)较中肯地道出了《澹生堂书目》的撰述在文献著录,特别是其在文献分类上的贡献。
    (五)余论
    通过上列事实,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明代的官修书目的确大大逊色于私人书目,这原因就在于明代的皇帝,特别是开国皇帝很不重视内府图书的典藏。
    据《明史》记载,洪武三年(1370年),明朝政府设立了秘书监,专“掌内府书籍”。(《明史》卷七三《职官志》)其官秩为正六品,设有监丞一人,直长二人。(后来监丞改称为令)但是洪武十三年(1380年),朝廷却取消了秘书监的建置,将其“并入翰林院典籍”,(同上)而翰林院的典籍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这就很清楚,如果明太祖朱元璋重视朝廷藏书,当时是不会作出这样的改变的。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大将军徐达攻克元大都,获得了大批元朝宫廷藏书,并运在南京,入藏于文渊阁,但这些藏书却长期得不到整理。直到明成祖建都北京,再将这些图书北运,责人清点,才于英宗正统间,把这些图书登录清楚,这就是《文渊阁书目》。此后,又过了一百六十多年,朝延才决定续修《内阁藏书目录》。很明白,如果当时的皇帝重视内府藏书,是不会任其一百多年不予整理编目的。虽然这次续修在编撰上作了不少改进,但仍属登录性质,这就难怪其编目质量不高了。
    但在另一方面,由于明代雕版印刷业的高度发展,大量的书籍得以刻版刊行,故民间出现了不少优秀的藏书家,这些藏书家大都顷毕生之力网罗图书,并精心撰制书目,这样,明代出现了不少质量较高的私人藏书目就完全容易理解了。
    原载:《史学史研究》1995年第4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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