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现代文学馆近70万件馆藏品的文学宝库里,有1千多件与臧克家密切相关,它们大多是臧老和家人以及其他作家无偿捐献的,也有一些是杂志社出版社的赠与。这些珍贵的文物文献,承载记述着臧克家的创作生涯和人生轨迹。让我们轻轻翻开几页展示给大家。 一 臧克家说自己有一爱:爱书。他十分珍惜自己几千部藏书,几十年来和书成了朋友,虽有亲疏生熟之分,却都牵动着他的感情。他说:读今人的书,像用眼睛和朋友晤谈;读古人的书,像穿透千百年的时光,使已逝的回生。 臧克家爱书亦读书,他说自己“读书不求甚解”,窥多门,不专一,只欣赏,不研究,不做笔记。但实际上翻阅他心爱之书,常常可见蓝杠杠红圈圈以及思索表意的字迹。他读书有原则:以我为主,以书为友。晚年,臧克家除了写作和会朋友外,剩下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了。夜晚小灯伴读,读到想象新奇、意外佳句之处,会欣喜若狂击掌叫好。 藏书人爱书如命。有朋友从他书房里借走三大本精装的《元曲选》和厚厚的《莎士比亚全集》,虽然他一再叮咛好借好还,结果还是又催又追书才得归,而且《元曲选》三缺一,莎翁《全集》脱了底,让他心痛之极,却又无话可说。从此,凡有亲朋好友借书,他一概直言相告“借书如借命”。又在书柜玻璃上贴一“概不出借”的纸条,打掉了想借书人的念头。 臧克家藏书中,有许多是文艺界朋友赠送的,郭沫若的《屈原》、茅盾的《清明前后》、老舍的《剑北篇》、洪深的《戏的台词与诗的朗诵》等几十部都是作者亲笔签名的书,可惜都在“文革”初损毁了。十年浩劫后,臧老的藏书又与日俱增,新老朋友出了书更是签名相赠。 面对自己多年来苦心累积起来的藏书,他也曾思虑过身后这些心爱之物的归处。2000年臧老和家人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将一千多部藏书和其他珍贵资料捐赠给刚刚乔迁新居的中国现代文学馆,用实际的行动支持文学馆的建设和发展。 这一举动让文学馆喜出望外,立即派专人到赵堂子胡同,小心翼翼地从他的小院里搬回了几十箱藏书,登记整理分类上架后建立了“臧克家文库”。这个文库藏书1400册,包括:作家本人各个时期各种版本的著作,别人为作家写的各种传记和编的集子,文坛挚友新老作家亲笔签名的赠书,古今中外现当代作家诗人的作品,以及臧老珍爱的其他藏书等。从藏书数量上“臧克家文库”不能与藏书4万册的“唐弢文库”相提并论,但亦有独特之处,所收现当代诗人范围广,所收诗集数量大、涉及形式种类多,宛如一座诗歌的百花园。为日后诗歌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和矿藏。想必“爱书如命”的臧老如得知他的藏书能为后来者搭建知识的平台,将是何等欣慰啊! 二 文学馆20多年陆续收藏了臧克家先生的40多部手稿和100多封书信,这些珍贵的手稿大部分是从《诗刊》《文艺报》和几个出版社征集的,书信则全部来自于其他作家的捐赠。手稿大致可以分为几类:新旧诗作、散文随笔、诗歌评论,以及出版发排稿等,如《哭郭老》《泪眼看遗墨——悼茅盾先生》《陈毅同志诗词》《闻一多先生诗创作的艺术特色》《诗与生活》《甘苦寸心知——谈自己的诗〈老哥哥〉》《短歌抒我情》等都保存完好。值得一提的是1993年入藏文学馆的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版《臧克家诗选》的发排原稿。 这部发排原稿共400余页,非常完整。是1954年作家出版社版《臧克家诗选》的增订本。其中:作者的自序,目次和内文中的《冰花》《我们是青年》等5篇诗为手稿,其余则是作者从自己十几本旧作诗集和报刊上裁下的剪报,内容较作家版增加了不少。翻开每页均可见作者认真修改的笔迹。质地不同的纸张、大小不一的开本,呈现着作家不同时期的创作历程,验证了作品的发表年代。从保存完好的发稿单和发排通知单上可以看出当时《诗选》的责任编辑是方殷,总编辑是楼适夷先生。原稿校样中还附带了一张方殷给设计校对科的便条,上面提示校样退厂前应注意的地方:如篇次变动并页调整页码,改正引文引言误作副标题,“哪”、“那”的应用,“年青”改为“年轻”,为节约纸张尽量并页等等。浏览这部发排原稿,处处可见作者、编者细致严谨的文学态度和君子交往的友情。与此相像的还有文学馆收藏的另一部臧克家的发排原稿《一颗新星》,1958年作家出版社出版。 与手稿相比,文学馆藏的臧克家书信年代更为久远,有些写于上个世纪40年代,如写给马子华、田一文等的,更多的是写给冰心、巴金、萧三、田间、廖沫沙、沙汀、艾芜、阿英、赵朴初、许杰等文坛老友,王亚平、王辛笛、李季、郭风、洪源等诗友和邹荻帆、严辰、葛洛等诗刊同事的信。这些书信饱含了作者真挚朴实的情感和对诗歌的真知灼见,见证诠释了臧克家的创作生涯和心路历程。同样是探求研究作家作品、诗人诗歌的最好佐证。 三 文学馆三楼展厅中新布置的作家书房中,有臧克家先生的一个。在这个不到十平方米的书房里容纳展示了几十件他使用过的文物:花梨雕云龙纹写字台上摆放着台灯笔筒、文房四宝、钢笔手表、眼镜水杯等,书柜里整齐地排列着他的著作诗集和藏书,以及列宁、毛泽东、老舍、雷锋、李清照的塑像,墙上挂着臧克家微笑的彩色照片和郭沫若、闻一多、茅盾、老舍、王统照的遗珍墨宝。 臧克家在半个多世纪里索求收藏的几十幅文人墨宝,他家的会客室朴素简洁,因满墙书画而四壁生辉,风格别具,他为拥有如此众多文坛友人的字画而得意自豪。 文学馆臧克家书房中几幅文人墨迹是臧老家人精心挑选的,每幅都蕴涵着友情故事。 郭沫若的条幅写于1944年,这一年他在重庆写了著名的《甲申三百年祭》。臧克家中学时代就崇拜郭沫若,喜欢他的诗,但直到1927年才在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院的集会上见到他。抗战时臧克家也在重庆,经常能见到主持“文化工作委员会”的郭沫若。郭老在这幅字中写道:“生命乃完成人生幸福之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臧克家把这幅字当做座右铭挂在家中几十年。抗战后臧克家在上海主编《文论》月刊,解放后他主持创办《诗刊》,郭沫若都曾给予他大力的支持。1978年郭老去世,臧克家写了长文寄托哀思和怀念。 1930年臧克家与闻一多结识于青岛大学,开始跟老师学写诗。1933年他自费出版了第一本诗集《烙印》,就是闻一多作序。臧克家也写过一篇《擂鼓的诗人——闻一多》。1944年夏臧克家听说老师在昆明被学校解聘,即写信为其鸣不平。闻一多回信说并无此事。不久,臧克家收到老师寄来的条幅,贺他“四十初度”。闻一多用钟鼎文题写《诗经》中的诗句:“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入南山之寿,不蹇不崩……”此时闻一多已经走出书斋,成为革命的斗士。闻一多被害后,臧克家写了《我的先生闻一多》深深怀念恩师。世事沧桑、岁月更迭,闻先生的字始终不离臧克家左右,高悬壁上,来客观之,无不高山仰止。 老舍前后给臧克家写过三幅字,文学馆展出这张条幅上写着:“学知不足,文如其人”八个字,刚劲有力,楷隶兼收。这是一年他为臧克家贺新年而作。两人最初见面也在青岛,老舍在山东大学任教。《烙印》问世,老舍和茅盾著文评介,向文坛举荐新人。之后数十年两人友情笃深,解放后同住东城,开会相遇,老舍总是远远就唤他名字,把个“家”字拖得长长的。臧克家说:这声饱含热情的呼喊,永远响在他的耳中,打动他的心灵。“文革”中老舍投湖自尽,臧克家后来写了《老舍永在》,称他是夜空中亮晶晶的“老人星”。 臧克家珍藏着茅盾的两幅书法,皆写于1974年夏天。一幅内容是:“沉浮湖海词千首,老去牢骚岂偶然……扰扰鱼虾豪杰尽,放翁同甫共婵娟”。全诗寓意深刻,冷眼嘲讽邪恶。另一幅的诗文是1960年茅盾访问华沙肖邦故居时,为一年轻女艺术家的爱国情怀而作。如今两张条幅同在文学馆展出。茅盾晚年与臧克家时有诗词往来,茅盾80大寿,臧克家寿诗曰:“雨露明时花竞发,清风晚节老梅香。”从70年代初到茅盾逝世,茅盾给臧克家写了69封信,臧克家给茅盾的信更多。茅盾在30年代《一个青年诗人的‘烙印’》的评介文章中说臧克家的22首诗“用了素朴的字句写出了平凡的老百姓的生活”。茅盾辞世,臧克家挥泪写下悼诗:“年华半百瞬间过,每忆平生感慨多。文场堂堂军旅盛,将星陡落泪滂沱。”茅盾的文品人品永远铭刻他的心间。 王统照和臧克家是诸城同乡,书房中挂的是他录杜少陵的一首五言律诗,诗好字佳,用臧克家的话说是:“学欧带赵,功力极深。笔笔含蕴,味厚耐看。”而写者落款“克家补壁”,更让受者亲切异常。王统照是文学研究会的发起人之一,臧克家1929年在青岛与他相识,数十年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始终交往。臧克家称他“真诚待人,给人以温暖,如陈年老酒,越久越觉得情谊醇厚”。他是臧克家的第一本诗集《烙印》的鉴定者、资助者和出版人。王统照1957年病逝,人民文学出版社出了他的诗选,臧克家当仁不让地为诗选写了长序,以纪念怀念这位他人生路上的良师挚友。 除上所述,文学馆还藏有臧克家书赠巴金、冰心、夏衍的书法条幅,以及于立群、沈从文、端木蕻良、胡絜青、曹辛之、王亚平、王子野等书赠臧克家的书法作品。虽然书写的人都已作古,但他们的字,他们的精神和艺术,将在中国现代文学馆这座文学殿堂得到永生。 原载:《文艺报》2011年02月16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02月16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