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交的美国文坛,黑马频出,令人眼前一亮。这些文坛黑马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职业作家”,他们都有自己的职业,执笔创作或由于机缘巧合,或出于“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们一般有过身处人道主义形势不容乐观地区的经历,他们甚至是坚定的人道主义工作者,从事着非营利性质人道主义救援组织的工作。他们的作品深刻反映现实,而且呼应当下世界局部地区人道主义危机存在甚至灾难频发的状况,不但表达了他们深深的忧虑,也体现了他们在人道主义立场上的问题意识和使命意识。他们的作品由于过于真实,缺少了艺术的虚构和想象美,但却打动了千千万万读者。可见,成功的文学创作并非单一倚仗名气和技术,以情动人仍是作品创作成功的金科玉律,而“真”“实”是唤起情、打动人的金钥匙。 一 “国际”、“人道”意识的苏醒 当代普通美国人开始把目光投向遥远的中亚,大概肇始于“9·11”。本·拉登、塔利班、恐怖主义一夜之间震醒了温柔富贵乡里的美国人。尽管美国军队自近代起就开始外出开疆辟土并逐渐纵横天下,但美国民众对于世界地理和历史的了解却少得可怜,阿富汗、巴基斯坦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国家对他们而言更是素昧平生。由于各自不同的原因,他们中的一些人来到这些国家,所见所闻立刻震惊了他们:未曾想象到的贫穷、极端的政治气候、不亚于两次大战的战争创伤。不管国家之间有着怎样的文化和政治分歧,人类个体之间总是有着惺惺相惜的本能。如醍醐灌顶,一贯被冠之以“国际霸权主义”的美国人的“国际”和“人道”意识进一步觉醒了。 撇开政治因素不论,不管普通美国人自己意识到与否,他们骨子里是信奉实用主义的人道主义哲学的,而且相信这种人道主义应该惠及全人类,是无国界的。美国实用主义哲学的主要代表人物威廉·詹姆士(William James,1842-1910)在其主要代表作《实用主义――一些旧思想方法的新名称》中写道:““对于我们大家来说真正重要的问题是: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生命本身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哲学的重心必须改变它的位置。”[6](P66)由此,关注人、关注生命、关注生命存在的状态和价值成为实用主义的人道主义的核心主题。 杰瑞·比萨奇(Jerry Piasecki)是一名美国记者,肩负的工作使命使他有机会深入武装冲突最严重的地区获取第一手资料。无疑他要冒着生命危险,而所到之处,耳闻目睹之下,哀鸿遍野,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他根据所见所闻写成首个联合国人道主义思想教育小说系列, 作者简介:陈棠(1968—),女,汉族,海南海口人。海南广播电视大学英语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基金项目:2010年度海南省教育厅高等学校科学研究资助性项目“杰瑞·比萨奇人道主义思想教育小说横向比较研究”(批准号Hjsk2010-59)阶段性成果。 并以这个系列作为他所创立的“全球和平学校(Global Peace School)”项目的教育教材,以美国为大本营,计划在全球范围内针对在校儿童进行和平教育,试图通过儿童人道主义教育达到最终消除偏见、制止冲突、促进世界和平的目标。目前,比萨奇在数个非营利性机构和行业中身兼数职,但他的主要职业,包括写作和教育推广却与与人道主义事业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葛瑞格·摩顿森(Greg Mortenson)原是一名护士、登山家,征服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峰的野心使他来到了偏居地球一隅的巴基斯坦巴尔蒂人聚居区。因缘际会地,在这里,他的人生发生了大逆转,他开始由攀登地理的山峰转向攀登人道主义事业的高峰。有人认为他是出于对淳朴而赤贫的巴尔蒂人的搭救的报恩,才在回到美国募集资金后再次返回巴基斯坦建学校。但倘若如此,他是大可不必在他人生过去将近四分之一的时间里,为在巴基斯坦及其邻国阿富汗的边远贫困山区建造90余所学校而疲于奔命的。他的举动早已远远超出感性报恩的层面而上升到了理性思考的高度。实际上,此次攀登乔戈里峰失败源于对遇险的异国登山同伴进行人道救援而消耗了过多时间和体力。而莫顿森父母自他出生时起就举家迁往非洲办学、办医院,这对莫顿森的人生观无疑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可见,人道主义的种子早已根植于心,一旦被唤醒,将爆发出巨大而持久的能量,这能量足以改变世界。 二 真实,人道主义作品的灵魂 广而言之,文学创作离不开想象、虚构以及为提高艺术观赏性所采取的一切必要加工手段。但当代美国人道主义文学作品似乎在相当大程度上并未因循这一创作理念。这不能不说与美国人的意识形态和行事风格有很大关系,概括起来,他们关心的是“真实的世界”,他们沿袭的是清教徒的“实干”传统。在这样的指导原则下,美国人道主义作品反映的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生命状态,提倡的是参与性、实干性。 非职业作家与职业作家之最大不同大概在于对写与做轻重与次序的处理。为了写作而有意识地去体验、去感受,这种体验是相对牵强的、片面的,感受也是相对肤浅的。全身心投入于生活实践,使之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在这过程中用眼睛去观察,用耳朵去倾听,用心灵去感受,用大脑去思考,而且需要经过相当一段时间,才能真正领悟真谛。所谓厚积薄发,深厚的生活积累一旦找到文字这一突破口,其中所蕴含的真情实感就非同一般地震撼人。人道主义作家更需要真实的生活经历做铺垫,非如此不能发现砾石之中闪现的人道之光,亦无法体现作家的人道情怀。 杰瑞·比萨奇除作为广播新闻记者外,还身兼数职。他创立联合国广播新闻中心(United Nations Radio News Service)并任新闻部主任、记者、播音员,该新闻中心仅在美国的电台数量就达到6000个;他是联合国全球和平学校项目创立者,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办公室外展项目(outreach program)创办人,现任教育与公共关系顾问、记者、作家。他曾随联合国派遣团赴阿富汗、巴基斯坦、刚果民主共和国、卢旺达、克罗地亚等国开展人道主义危机报道和救援活动。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武装冲突地区使他亲眼目睹武装冲突影响下中亚和非洲国家人民生活的惨状,儿童受武装冲突之害尤其深而不自知,这使他深深地忧虑,也激发了他为改变现状做点什么的决心。作为手无寸铁的一介文人,他所能想到、做到的,就是用手中的笔作武器,对儿童群体进行人道主义教育。他的三本人道主义思想教育小说对非洲和中亚武装冲突地区儿童的苦难生活进行了真实描绘,苦难的真实深深地震撼了读者。 葛瑞格·摩顿森在攀登乔戈里峰途中因为救援同伴而遇险迷路,后被当地百姓搭救。在感激淳朴无私的当地群众的同时,他也被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贫穷所在震惊了,孩子们跪在霜冻的土地上用树枝写字的情景触动了他,他立誓要为当地人建学校,尤其是女孩也能上的学校,这条艰辛漫长的路一走就是十几年。苍天不负苦心人,莫顿森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推动了当地教育的发展,使世界和平至少向前迈进了一小步,他和他的善行也赢得了世界的广泛赞誉和尊重。他把这段真实经历写成《三杯茶》一书,书中那些未经雕琢的故事如璞玉一般闪现动人的辉光,使无数读者为之落泪。 三 去听、去看、去想、去参与 无论是比萨奇还是莫顿森,他们都只是正在不断涌现的做而优则写的人道主义作家的代表,他们代表实干的精神、以实践推动人道发展的理念。他们首先是人道精神的践行者,其次才是作家。他们的先导和示范作用使他们的作品充满了张力,他们的人道精神也经由作品内外得到认同和传承。这些人道主义作家一边仍在继续自己的人道主义事业,一边奋笔疾书,把现实的人道主义状况展示给世人,呼唤更多的人去听、去看、去思考、去参与。 比萨奇的三本人道主义思想教育小说真实描绘了非洲和中亚地区儿童深受武装冲突影响的严峻局势。《乱世小玛丽》(In the Shadow of the Lion)、《非洲少年历险记——天堂的破灭》(Thomas and Deng-Paradise Burning)披露非洲冲突地区少女母亲和儿童兵问题。比萨奇在小说的前言后记里大声呼吁年轻人充分认识发生在儿童身上的人道主义灾难对世界和平的危害,号召他们行动起来,为改变世界另一端同龄人的不幸命运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艾伯拉罕和阿曼——梦想与灰烬》(Ibrahim and Amal-Dreams and Ashes, Dust to Dust)描写塔利班极权统治下中亚国家阿富汗儿童尤其是女童的人身安全和教育问题。女童被剥夺了接受学校教育的权利,甚至家庭办的女孩学校也被严厉禁止。稍微年长的女孩出门要穿长袍、戴面纱,从此过上没有人身自由的黑暗日子。少女罗娜的梦想是上大学,但塔利班的战争使一切梦想化为了灰烬。十岁小女孩哈迪莎被战火困在乡下的家中,每天只能通过房子的窗洞遥望夜空里的星星,还不知道人生是什么的她,小小的身躯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炮火撕成了两半。 中亚地区女童的生存状态是任何一本描写中亚的书都不能不面对的残酷。莫顿森的《三杯茶》记述了他初识巴基斯坦巴尔蒂人村落的状况。村民生活的一贫如洗和对教育的强烈诉求形成鲜明对照,深深刺痛了莫顿森的心。他向搭救了他的村民许诺,要为他们建一所学校。从此,他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一条充满艰辛的人道之路,从青壮到知天命,从青丝到白发,绑架、威胁,甚至是来自国内同胞的恐吓都没能使他退缩。但一个人的力量是微弱的,人道主义事业是全人类的事业,所以莫顿森在书的后记同样呼吁世人伸出援手,哪怕资助一分钱也是对这一事业的声援和鼓励。辛苦的奔走呼号、呕心沥血的写作,换来了理解和支持。作品的真实性感染力和作者本人的人格魅力同样赢得了无数读者的心,人们口口相传,无形中也在为人道主义事业呐喊助威。据统计,仅至2004年底为止,比萨奇的全球和平学校项目已在美国24个州及全球十多个国家的学校开展和平教育活动,教育的成果——小小“和平使者”不计其数。而莫顿森在募集建校资金的过程中欣慰地看到了美国儿童比成年人更具爱心。 诚然,关注人性、人的存在、尊严和价值的使命注定人道主义文学作品不可避免地要在现实生活这最真、最素的底色上涂抹浓重的悲情色彩,它才具有现实的拷问意义和震撼人心的情感冲击力。这样,眼泪、悲伤、恐惧、九九八十一难、流血甚至死亡就成了不可回避的文学主题。人道主义文学在揭开人类自相残杀的永久性伤疤的同时,也承担着治病救人的人道使命。往伤口上撒一把盐也好,切开脓肿也罢,都只是血淋淋的阵痛,但必将孕育新的生机、新的活力。作家的参与意识、使命意识则为作品增加了人性的魅力——残酷的现实不再是不治之症,冷冰冰的说教披上了温情的面纱,人类的前途不再那么暗淡,等等,这些都是作品所要传递的信念。人类进入新千年以来,世界各国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比以往任何时期更新更快,在此大背景下人的异化也有走向极端的趋势,人类肌体上旧伤未愈又要准备承受新伤,此时更迫切呼唤有治病疗伤作用的人道主义文学作品问世。值得庆幸的是,时代总能涌现弄潮儿。杰瑞·比萨奇、葛瑞格·摩顿森等人正以其人格和作品真真切切地影响着现时现世。 参考文献: [1] (美) 杰瑞·比萨奇著,李立芃译.乱世小玛丽[M].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7. [2] (美) 杰瑞·比萨奇著,李功浩译.非洲少年历险记——天堂的破灭[M].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7. [3] (美)杰瑞·比萨奇著,吴襄华译.艾伯拉罕和阿曼——梦想与灰烬[M].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7. [4]http://www.linkedin.com/pub/jerry-piasecki/8/2b5/560[EB/OL].2009-5-21. [5] (美)格瑞格·摩顿森,大卫·奥利弗·瑞林.三杯茶[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9. [6] (美)威廉·詹姆士著,陈羽纶、孙瑞禾译.实用主义――一些旧思想的新名称[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