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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籀红室藏本”和一段旧公案 ———《红楼梦》120回抄本系列研究之一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夏薇 参加讨论

    一 籀红室藏本
    籀红室是已故的原燕京大学教授、中山大学教授容庚[①]的斋名。容庚不仅在文字学上成绩卓著,对文学也有极浓厚的兴趣,尤其对《红楼梦》的兴趣更大,他甚至把自己的书斋命名为“籀红室”。因此,我把容庚原先收藏的这部《红楼梦》旧抄本仍称作“籀红室藏本”(以下简称“籀本”)。1924年十一月,容庚在冷摊上购到了一部旧抄本《红楼梦》。他先后花了一年的时间,参照着程甲本,致力于这部旧抄本的校读。后来,由于自己打算南归,又担心一旦抄本经兵燹散失,而又没有及时介绍给读者,将“很对不起著书的人”。因此,他就把个人对这个本子的看法和校勘所得写成文章。该文章连续发表在《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周刊》第一卷第五期(1925年11月11日)、第六期(11月18日)、第九期(12月9日)、第十一期(12月23日)。文章的题目是《〈红楼梦〉的本子问题质胡适之俞平伯先生》。这篇文章发表之后,立即遭到了胡适的反驳。但从那以后,容庚就再也没有发表这方面的文章,也没有再提到那个籀本。
    后来籀本不知怎么辗转到了吴晓铃[②]手中。1995年吴晓铃去世后,他的家属把他的藏书全部捐献给首都图书馆。这样,我才得以在首都图书馆仔细地查阅了这部在当年旧公案中胡适都始终没有看到过的抄本。虽然胡适也写了文章驳斥容庚,但他却没能亲眼看到这部旧抄本。
    问题也就是恰恰由此产生的。
    籀本共三函,每函八册,共二十四册,每册五回。
    第一函第一册封面题字“抄本红楼孟(梦)全部”。
    全书无序言,无绣像。
    第一册有总目,也有分目。其余每册之前有分目。
    每半叶十六行,每行二十四字。从字迹看,全书为一人所抄,字迹比较工整,笔划也比较端正。
    在抄写中,籀本时有顺序颠倒之处,如总目中第21回和第22回回目、第26回和第27回回目顺序颠倒了;正文也常有类似的情况,留下了修改的痕迹。
    第一册总目下钤有一方阳文图章“吴”。第一回回目下钤有两枚图章,一为长方“容庚藏书记”章;一为“晓铃藏书”章。
    第55回末叶上印有一红色图章“同祥叶记”,当是生产和出售纸张的商家的印记。
    籀本中有很多抄错的地方,有的用墨笔勾改过,有的没有改,如第7回结尾,“说着自回荣府而来”,籀本作“说着自回荣而去”,漏掉“府”字。也有一些地方属于错字,第73回回目,“痴丫头误拾绣春囊”,籀本作“痴丫头悟拾绣春囊”。第79回回目中“误嫁中山狼”,籀本又是“悟嫁中山狼”。书中的“误”字都误写为“悟”字。另外相似的地方还有,第89回,“人亡物在”,籀本作“人忘物在”,遇到“亡”,籀本均作“忘”。
    第60回末,天头有墨笔批语:“此偏(篇)系末偏(篇)”。这是何所指呢?原来第60回是该册最后一回,在这一回的回末结语之后,另有两叶没头没脑的正文文字,从“只等吵完了,打听着”起,到“早起吃一钟最补人的”止。经查,这些正是第60回中的文字,因装订错误而误置于册末。那个批语就是对装订错误的说明。
    二 一段旧公案
    籀本涉及一段今日已鲜为人知的、发生在容庚和胡适两位学者之间的争论。
    1921年11月,胡适发表了论文《红楼梦考证》;接着,俞平伯又出版了专著《红楼梦辨》。二人的共同看法是:《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作者是高鹗。容庚买到籀本之后,对胡适、俞平伯的这一看法提出了反对的意见。胡适说:“《红楼梦》最初只有80回,直至乾隆56年以后始有120回的《红楼梦》,这是无可疑的。”容庚认为,胡适“所举的证据很不充分”。他用非常严厉的口气说:“何以喜欢说‘拿证据来’的胡先生,就下‘无可疑’的断语?”
    容庚的文章提出了一个观点:他认为,在程甲本出现之前,《红楼梦》原书就是120回,后四十回作者非高鹗。最关键的是,他断言,自己购到的籀本就是《红楼梦》的原本。为此,容庚举出了籀本和程甲本不同的异文,共92条,来证明自己的这个观点。
    针对容庚的文章,1927年胡适在《重印乾隆壬子本〈红楼梦〉序》中提出了反驳的意见。胡适对容庚买到的抄本也下了一个断语,这个断语对容庚的论点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胡适说:“他的抄本是全抄程乙本的,底本正是高鹗的二次改本,决不是程刻以前的原本。”胡适这样说,是因为:
    第一,容庚说过,他手头并没有程乙本。胡适认为,容庚没有看到程乙本,他所举的例子仅仅是比勘了程甲本的结果,他没有与程乙本比对,而恰恰他的抄本就是全抄的程乙本。
    第二,胡适用程乙本校对容庚所举的例子,发现(这是胡适自己所说)“他举出的例子都和程乙本完全相同”。
    接着,胡适就列出两条重要的异文加以批驳,以证明籀本就是抄程乙本:
    异文一:
    《红楼梦》第2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说:
    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就奇了,不想次年又生了一位公子。
    其中“次年”二字的异文分别是:
    “次年”——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杨本、彼本、蒙本、梦本、程甲本。
     “后来”——戚本、舒本。
     “隔了十几年”——程乙本。
    《红楼梦》第18回又说;
    当日这贾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后来添了宝玉,贾妃乃长姊,宝玉为弱弟,贾妃之心上念母年将迈,始得此弟,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待之不同,且同随祖母,刻未暂离,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犹如母子。
    但是,如果像第2回冷子兴说的,生元春的次年就生了宝玉,那么,这就和第18回的话矛盾了。
    所以,后来的整理者(包括抄写者)就改易“次年”为“后来”,把时间模糊化了。到了程乙本,为了明确第18回的话,干脆就让宝玉和元春之间的年龄更加明朗,就又改易为“隔了十几年”。这样,就一点矛盾都没有了。很明显,“次年”出于比较早的本子,因为只能越改越合理,不可能不合理的反而是后来改的。胡适为了证明籀本是晚出的,就分析此处的异文,认为有两种可能:
    1)原本作“隔了十几年”,而后人改作“次年”
    2)原本作“次年”,后人改作“隔了十几年”
    他说,“以常理推之,若原本作‘隔了十几年’,与第18回所记正相照应,决无反改为‘次年’之理。程乙本和抄本之改作‘十几年”,正是他晚出之铁证。”他认为是高鹗发现第2回和第18回元春年龄的这个矛盾后,将“次年”改成“隔了十几年”,而籀本此处正和程乙本一样。
    异文二:
    第92回的回目是“评女传巧姐慕贤良玩母珠贾政参聚散”。
    从回目可以知道,这一回作者要写的内容,一是宝玉评说《列女传》,巧姐听后羡慕那些贤良的女子,二是贾政因为看到冯紫英送来的母珠和小珠,而参悟到人生的聚散。容庚说籀本“只觉得宝玉评女传,不觉得巧姐慕贤良的光景。贾政玩母珠,也不觉得他参什么聚散的道理。这不是一个大漏洞吗?后四十回既然是高鹗补的,干么他自己一次二次排印的书,都没有这些话?”容庚抱怨的是文中并没有“慕贤良”和“参聚散”的内容,文不对题。因此,他认为,这证明后四十回不是高鹗补的,而是曹雪芹原稿。胡适却批评容庚没有看过程乙本,因为程乙本的这一段文字和籀本的这一段文字完全一样。胡适的论文发表后,容庚没有再提出异议。关于这个籀本,学术界也再没有人提起。胡适和容庚之间的这段公案暂时宣告结束。有可能是,容庚经胡适一说,也就觉得他买到的籀本真的是“全抄程乙本”,没有什么价值,因此就把该书脱手了,这才辗转到了另一位别具慧眼的藏书家吴晓铃手中,以至于我们今天才得以在公共图书馆中看到了籀本的真貌。
    三 籀本的重新审视
    容庚和胡适之间的旧公案,孰是孰非,在当时,也没有最后的论断。
    我日前去首都图书馆,亲眼看到了籀本,这才发现,他们二人都不对:
    容庚说籀本就是《红楼梦》的原本,这过于武断。
    胡适对容庚的有些批驳,显然是正确的。籀本的确是大部分都与程乙本相同。
    但,胡适说籀本“全抄程乙本”的论断,也是没有根据的。他并没有看到籀本,单就几个容庚举的例子来下这样的判语未免过于片面。
    这里,我们需要重新对籀本进行审视,看看它到底是属于哪个版本系统。
    以下,不妨举十个例子来看。
    【例一】第8回回目。
    各本的第8回回目分别是:
    甲戌本 薛宝钗小恙梨香院 贾宝玉大醉绛芸轩
    舒 本 薛宝钗小宴梨香院 贾宝玉逞醉绛云轩
    彼 本 薛宝钗小宴梨香院 贾宝玉逞醉绛云轩
    己卯本 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
    庚辰本 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代玉半含酸
    杨 本 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
    蒙 本 拦酒兴(×)李奶母讨恹 掷茶杯贾公子生嗔
    戚 本 拦酒兴李奶母讨恹 掷茶杯贾公子生嗔
    梦 本 贾宝玉奇缘识金锁 薛宝钗巧合认通灵
    程甲本 贾宝玉奇缘识金锁 薛宝钗巧合认通灵
    程乙本 贾宝玉奇缘识金锁 薛宝钗巧合认通灵
    籀 本 贾宝玉奇缘识金锁 薛宝钗巧认通灵玉
    该回回目,各本差别很大,其中梦本、程甲本、程乙本一样,籀本却与脂本、程本都不相同。这说明,籀本的底本很可能是与脂本、程本都不同的另外一种本子。
    【例二】第15回回目。
    脂本、程本第15回回目,都作“秦鲸卿得趣馒头庵”。
    唯有籀本作“秦鲸卿得趣馒首庵”。
    【例三】“背父兄教育之恩”。
    第1回有“背父兄教育之恩”一句。其中,“父兄”二字有异文。
    脂本、程甲本、程乙本均作“父兄”,而籀本作“父母”,又在旁边改作“父兄”。这是第1回,而且是开头几行,抄写都非常工整,万没有抄错之理。很明显,籀本的底本在这里就是“父母”二字,被后人校改为“父兄”。
    还要介绍一个例子,就是我在另外一篇论文[③]所谈到的补拙斋抄本中,第1回此处也是“父母”,而不是“父兄”,这和许多本子都不同[④]。
    【例四】春燕与紫绡。
    第64回有这样一段文字:
    宝玉遂一手拉了晴雯,一手携了芳官,进入屋内,看时, 只见西边炕上麝
    月,秋纹,碧痕,春燕等正在那里抓子儿赢瓜子儿呢。
    其中,“春燕”二字,程甲本同;而脂本、程乙本均作“紫绡”。如果不是原著作者,后人进行修改或增补,何必对一个人名斤斤计较?春燕只是一个三等使唤丫头,不改别人,单改她的名字,且对正文情节并没有什么助益。程乙本委实没有正当的理由在这个地方作修改。这只能说明程乙本所依据的底本在此处确是“紫绡”二字。
    胡适并不知道,籀本这个地方不是“紫绡”,而是和脂本、程甲本一样的“春燕”。这也可以说明籀本或籀本的底本不是程乙本。
    【五】宝玉见北静王。
    第14回,“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贾宝玉路谒北静王”,回末宝玉见北静王一段,程乙本和籀本的出入很大:
    籀本:
    第一棚是东平郡王府的祭,第二祭棚是南安郡王的,第三祭棚是西宁郡王
    的,第四祭棚便是北静郡王的。这四王,当日惟北静王功最高,及今子孙犹袭
    王爵。现今北静王世荣年未弱冠,生得美秀异常,性情谦和。近闻宁国府冢孙
    妇告殂,因想当日彼此祖父有相与之情,同难同荣,因此不以王位自居,前日
    也曾探丧吊祭,如今又设了路奠,命麾下的各官在此伺候。自己五更入朝,公
    事一毕,便换了素服,坐着大轿,鸣锣张伞而来,到了棚前落轿,手下各官两
    旁拥侍,军民人众不得往还。
    一时只见宁府大殡过来,一般压地银山从北而至。早有宁府开路人报与贾
    珍,贾珍急命执事扎住,同贾赦、贾政连忙迎上来,以国礼相见。北静王欠身
    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自大。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
    荫生辈何以克当。”北静王笑道:“世交至谊,何出此言。”遂令长府官主祭。
    贾赦等一旁还礼,亲身来谢。北静王问贾政道:“那位是衔玉而诞者?久欲一
    见,今日一定在此,何不请来?”贾政忙退下来,命宝玉前来谒见。
    那宝玉素闻北静王贤德,且才貌风流,不为官俗国体所缚,每思相会,是
    父亲拘束,不克如愿。今反来叫他,自是欢喜。只见那北静王坐在轿内,好个
    仪表。不知近前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程乙本:
    第一棚是东平郡王府的祭,第二棚是南安郡王的祭,第三棚是西宁郡王的
    祭,第四棚便是北静郡王的祭。原来这四王,当日惟北静王功最高,及今子孙
    犹袭王爵。现今北静王世荣年未弱冠,生得美秀异常,性情谦和。近闻宁国府
    冢孙妇告殂,因想当日彼此祖父有相与之情,同难同荣,因此不以王位自居,
    前日也曾探丧吊祭,如今又设了路奠,命麾下的各官在此伺候。自己五更入朝,
    公事一毕,便换了素服,坐着大轿,鸣锣张伞而来,到了棚前落轿,手下各官
    两旁拥侍,军民人众不得往还。
    一时只见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早有宁府开路传
    事人报与贾珍,贾珍急命前面执事扎住,同贾赦、贾政三人连忙迎上来,以国
    礼相见。北静王轿内欠身,含笑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自大。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北静王笑道:“世交至谊,何
    出此言。”遂回头令长府官主祭代奠。贾赦等一旁还礼,复亲身来谢。北静王
    十分谦逊。因问贾政道:“那一位是衔玉而诞者?久欲一见为快,今日一定在
    此,何不请来?”贾政忙退下来,命宝玉更衣,领他前来遇见。
    那宝玉素闻北静王的贤德,且才貌俱全,风流跌宕,不为官俗国体所缚,
    每思相会,只是父亲拘束,不克如愿。今见反来叫他,自是喜欢。一面走,一
    面瞥见那北静王坐在轿内,好个仪表。不知近前又是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在这一段,程甲本[⑤]和程乙本相似之处比较多,而籀本与两个本子均有很大的出入,且籀本这里的描写,相对来说,比较简单。这更说明,籀本不仅不是抄自程乙本,甚至它或它的底本可能早于程乙本。
     【例六】玉柱儿、王柱儿与玉桂儿。
    第74回,迎春的累丝金凤被奶妈拿去当了作赌注,事情闹出来后,平儿要去查办,玉柱儿媳妇跟在后面求情。这个“玉柱儿媳妇”之名,就有很多异文。杨本在第73回作“玉住儿媳妇”,其他地方和庚辰本、蒙本、戚本一样都作“王住儿媳妇”。彼本、梦本、程甲本、程乙本都作“玉柱儿媳妇”。籀本却和诸本都不同,作“玉桂儿媳妇”。这里,籀本抄写错误的可能性固然不能排除,但人名的异文如此明显,又如此之多,就是比较重要的了。
     【例七】宝钗与宝玉。
    第67回,薛蟠从南边回来,带了些土产,宝钗到各处去送,黛玉看到家乡的土产就很伤心。这时就有一个人来劝慰黛玉。这个人是谁呢?
    庚辰本说,劝慰黛玉的是宝钗。
    杨本则说,劝慰黛玉的乃是宝玉。程乙本也说是“宝玉”
    籀本却不同于程乙本,而同于庚辰本,作“宝钗”。
    从上下文的意思来看,这里对黛玉说话的理应是宝钗。程乙本显然是错了。
    【例八】薛蝌、薛蟾与宝蟾。
    第90回,薛蟠打死人进了监牢,其堂弟薛蝌里外张罗案子的事,金桂就有了勾引薛蝌的意思,于是让宝蟾去送酒。
    正文是要说,宝蟾给薛蝌送酒,临出门的时候,回过头来冲着薛蝌一笑。
    在这里,程甲本、程乙本都有错误。
    错误的由来是这样的:程甲本首先把“薛蝌”误排为“薛蟾”,变成了宝蟾“向着薛蟾一笑” 。程乙本发现了这个错误,想加以改正,结果又把这个名字错排为“宝蟾”,变成了:
    宝蟾回过头来,向着宝蟾一笑。
     自己冲自己一笑,不知是怎么个笑法?
    而籀本却保持着正确的原貌,“向着薛蝌一笑”。
    这说明籀本的底本是正确的,跟程甲本、程乙本都不同。
    【例九】来旺?
    第14回开始描写凤姐在宁国府理事。她还没有到来,众下人已经忙开了。这时,来旺媳妇拿了对牌来领取“呈文京镑”——
    众人连忙让座倒茶,一面命人按数取纸来抱着,同来旺媳妇一路来至仪门
    口,方交与来旺媳妇自己抱进去了。
    以上一段文字,脂本基本相同。但程甲本、程乙本却作:
    众人连忙让座倒茶,一面命人按数取纸,来旺抱着,同来旺媳妇一路来至
    仪门,方交与来旺媳妇自己抱进去了。
    显而易见,脂本的叙事合情合理;程甲本、程乙本多出那个“旺”字,则是错误的。来旺是荣国府的仆人。这里没有他的事,他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为了领纸,他离开自己的职守,私自跟随着老婆,从荣国府跑到宁国府,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规矩森严的贾府呢!那个“同来旺媳妇一路来至仪门口”的人是宁国府的人,所以他到了荣国府的仪门口就不进去了。籀本的这一段文字,恰恰没有“来旺”这个人名,它同于脂本,既异于程乙本,也异于程甲本。
    【例十】各回结尾。
    最值得关注的,就是籀本各回结尾的文字。
    根据我已校勘过的情形而言,就发现几乎每一回的结尾,籀本都与程乙本不同。
    这方面,程乙本的异文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程乙本有些回末最后一句“要知端底,下回分解”,与籀本不同。
    其二,程乙本有些回末最后一句“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与籀本不同。
    其三,程乙本有些回末的正文,也与籀本不同。
    先说第一点。
    程乙本是“要知端底,下回分解”,而籀本都是“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且听”二字,籀本从没有省略过。
    这不仅说明籀本不是抄自程乙本,还证明了籀本极有可能早于程乙本。
    这是因为,抄手抄书的特点之一,就是只会越抄越简练,更可能有意识地省去许多不必要的字,没有说越抄越复杂、越罗嗦的。
    籀本每回结尾不厌其烦地把由宋元以来沿袭的话本小说最后一句话(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抄写得工整完全,表明它的底本就是这样的,因此籀本就一字不漏地抄下来了。
    程乙本的底本则明显是有意地省略了。
    再说第二点。
    程乙本有时也在“下回分解”之前加字,但并不像籀本那样用“且听”,而是用“且看”二字。
    这很有意思。话本是原来勾栏瓦肆中说书人的蓝本,说书人在说到每一回的最后时,为了吊听众的胃口,就总要来一句“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因为说书人说的对象都在听,而不是在看。到了后来,出现了话本,说书人的最后一句话也被原封不动地照搬到书上,变成文字,也还是“且听下回分解”。这是早期小说的特点。
    但是,程乙本因为是二次改本了,可能改写者觉得读者不是听众,不是在听书,而是在看书了,所以就把“且听”径直改成了“且看”。
    而籀本用“且听”,说明它比较早,没有被改动过。
    再说第三点。
    程乙本和籀本在每回回末正文中的异文非常之多,不胜枚举。
    这里,我只随意挑选几个例子来说。
    第1回结尾,程乙本作:“至晚间……本县太爷的差人来传人问话”,籀本作“至晚门……本县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太爷的差人”与“太爷差人”是完全不同的意思,有名词与动词之分。
    第33回结尾,程乙本作“经心服侍细问”;籀本作“经方服侍,细问根由”。
    第38回结尾,程乙本作“皮里春秋空黑黄”;籀本作“皮里春秋空墨黄”。
    第42回结尾,程乙本作“只知说,不知道轻重”,“众人不知话内有因”,“正自胡想”,“下回分解”;籀本作“只知说,不知轻重”,“众人不知话内有话”,“正自胡思”,“且听下回分解”
    这样的比较琐碎的异文,几乎是每一回都有,我就不多举了。
    四 结语
    通过以上的比勘分析,容庚与胡适争论的一段旧公案可以得出新的结论了。
    籀本既不是像容庚说的那样,是曹雪芹《红楼梦》的原本;也不是像胡适所说的那样,就是全抄程乙本,没有任何价值。
    籀本大部分不同于程甲本,小部分不同于程乙本,另外还有自己独异之处。这说明它的底本不是抄自程甲本,也不是抄自程乙本,而是另外的一个与程甲本、程乙本不同的本子。
    这里需要补充说明的是,籀本涉及避讳的问题。例如第11回、第53回、第68回、第74回、第102回、第105回的回目中,“宁”字避讳。道光皇帝叫“旻宁”。“宁”字的避讳有两种,一是缺末笔,二是改写为“甯”。籀本“宁”字的避讳是第一种,缺末笔,最后一笔用点代替。
    籀本的这些特点说明:
    第一,从避讳可以知道,籀本的抄写年代是在道光元年以后。但这并不等于说,它的底本的抄写年代必然是在道光元年以后。
    第二,由于它的异文大部分不同于程甲本,小部分不同于程乙本,所以它的底本有极大的可能是乾隆五十六年之前的抄本。它的存在已经使《红楼梦》120回抄本早于第一个排印本的结论成为可能。
    [①]容庚,字希白,号颂斋。著名古文字学家、金文专家,广东省东莞县人。生于1894年9月5日,1983年3月6日逝世。毕生著书20余种,他的成名作《金文编》是继吴大澂的《说文古籀补》之后的第一部金文大字典,是古文字研究者必备的工具书之一。
    [②]吴晓铃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也是一位著名的藏书家,“文化大革命”时,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的红卫兵把一张封条贴在了吴晓铃家的书库门上。这在客观上起到了保护的作用。因此,吴晓铃的藏书得以完好无损地全部保存了下来。
    [③] 《补拙斋抄本:一个带批语的<红楼梦>旧抄本——《红楼梦》120回抄本系列研究之一》,待发表。
    [④]在一些程甲本系统的早期刊本中,例如藤花榭本、三让堂本,也作“父母”。
    [⑤]限于篇幅,我没有列出程甲本此段文字。
    原载:《红楼梦学刊》2007年第1期
    
    原载:《红楼梦学刊》2007年第1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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