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当今文化生活中,文学评论家、文艺评论家或批评家,几乎成为一种贬义词。人们往往暗指某些文学评论家是“风派”,或暗指是贪图眼前实利的人,如此等等。诚然,文坛的文学评论阳光一面人们也有目共睹。有气节、有操守、有学养的评论家,理所当然地受到人们的敬重与推崇。但是,对于文学评论界存在的负面倾向也不能不予以正视。 评论家并非现代社会的产物,乃是“古已有之”。远的不讲,20世纪中国文坛的评论家经过多少风雨?有些评论家又变过多少次面孔?他们大约可以成为“表演”艺术家了。 20世纪30年代、40年代的一般评论家有独立人格、自由思想,出现了评论大家乃至大师,鲁迅即是代表人物。而新中国成立至“文革”前的17年,还出现了茅盾、邵荃麟、冯雪峰、侯金镜、冯牧等评论大家,他们的身后留下若干可以品味的评论果实。但当时评论界的极左之风日益肆虐,棍子评论家应运而生。 “文革”结束后,伴随着思想解放大潮,以一批中年评论家为主体的“战斗群体”挺身而起,披荆斩棘、大刀阔斧地向极左思潮开火,把文学从为政治服务的枷锁中解放出来,促进了文学创作的一次初步繁荣。这些文学评论家历史功绩昭昭,世人不会遗忘他们。不过,这一时期的文学或文艺评论家的劳作依然具有“政治运动”色彩。评论家们的眼光主要集中于政治思想领域,而对艺术审美领域较少顾及。我国社会转型,商品经济兴起之后,评论家和作家一起得到解放,社会为他们提供了驰骋千里的良好环境。一些评论家也做出了若干受读者和作家欢迎的实绩;然而好景不长,评论家发生大的分化,一些人坚持在正确轨道上继续前行,另一些评论家自觉或不自觉地拜倒在商品大潮的诱惑之下。 2 无可讳言,文学评论已边缘化,它的读者队伍日趋萎缩。这不能责怪读者,某种程度上是因果必然,评论家只能自食其果。一个个文艺作品的新闻发布会、研讨会开遍华夏大地。这种会议上的发言,会后的纪要或系列评论,莫不打上金钱的烙印。还有人花钱买名人序言、名人评论。这种序言、评论,左看右看,皆是宣扬对象的杰出文学成就,而细看纸的背后,无不写着“钱文交易”几个大字。评论家也真有本事,将评论对象吹捧得上可揽月下可捉鳖。也许红包越重,吹得越高,这是价值规律的作用。这种评论家早已丧失了自尊、自重与人格。 有的文学评论蜕变为江湖评论。江湖和宗派是孪生兄弟。文艺领域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宗派或现或隐,此起彼伏,令人眼花缭乱。宗派人士乐于采取江湖作风,二者联袂演出,对正常的创作与评论危害甚大。从事江湖评论者,未必看重银钱,而将江湖义气奉为行为圭臬。是弟兄之作,无论优劣,一齐上阵吹捧。江湖评论缺乏衡文的严肃与准绳,而以人划线,难免优劣颠倒乃至是非不分。 有的文学评论堕落为随心所欲的谩骂。这些评论家信口雌黄,只作武断,不作论证;有的甚至到了丧失理性的地步,逮谁骂谁,死人活人两由之。在这里,文学评论的行规遭到漠视。他们似乎以颠覆文艺评论正常秩序为使命。并非说文艺评论的标准、常态不可以颠覆,而是说既要“破”,就要“立”,既要拿掉旧的一、二、三,就得拿出新的一、二、三来。一骂了之,看似痛快,实则不解决任何实质问题。 玄虚评论是文坛更为值得重视的一种不正常现象。改革开放以来,文学评论鼎故求新之风日盛。面对这一态势,有些人死守旧的评论模式不放,对引进西方的种种批评方法颇不理解,这显然不利于文学评论的改进与发展。不过,随着日月推移,这种风气日渐式微。倒是另一种倾向构成评论痼疾。评论界一些人食洋不化,半洋半土,不顾中国文情,文学评论写得严重脱离读者大众,演进成圈子里的读物。这种评论要么洋名词轰炸,要么以自己也未必知其所以然的理论或概念唬人。这种评论故作高雅,实则不堪推敲。其写作宗旨不在于评论作家作品,而在于炫耀自我,或塑造自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自我。为了迷惑普通读者,他们搬弄似是而非的语词,文章无清晰逻辑,满纸虚妄之论,令人难以卒读。写这类评论的作者,也许以清高自许,不曾拿人“红包”,然而他们的所作所为,和前几种评论家并无本质区别,只是同质异形罢了。 3 如果说上述诸端,是某些评论家所作所为的表象,而他们深层的或说潜在的顽疾则在于学理思想的缺失。没有学理,评论与行尸走肉无异,这是甚为悲哀的事情。这里所说的学理思想,并非是指评论家作为普通人的思想,而是指评论家从事评论职业的学术思想。这就是:评论家要有自己独立的相对稳定的文学评论观。 评论家的文学评论观,是评论家的文学观与评论对象即创作实践的中介环节。文学评论观并非从理论概念产生,它是评论家的人文修养、知识素养与文学素养积累、消化、沉淀、凝聚而形成的衍生物。它既不是空洞的概念与判断,也不是感性的统一体,是化为评论家的神经,是不可触摸而又真实存在的思维状态。 文学评论是审美活动。文学评论观应是审美性与求真性的统一。文学评论文章不同于一般人文与社会科学论文,不能以求真为唯一目的,它应该是真、善、美的统一。由此可见,评论家的评论是形象思维与逻辑思维的结合,二者缺一不可。 改革开放,欧美文学理论如潮水般涌入,这为文学评论家提供了较为广泛的选择和可能性。显然,域外文学理论要扎根,需要一个本土化的过程。评论家要依托它们构筑自己的文学评论观,也需要一个过程。 文学评论家面临的难题是,中国当代文艺学还不成熟,这为文学评论家培养自己的文学评论观带来困难。但是不成熟,并不等于没有胚芽。中国当代文学评论家不可以坐等中国当代文艺学的成熟,而要肩负起和文艺理论家共建文艺学的重任。文学评论和文艺学可以互补互动,也必须互补互动。这种契机,从某种意义上讲,为评论家们提供了广阔的驰骋空间。 原载:《文学报》2008-12-2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