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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含烟组诗《某一天正在发生》的简约、平实、历练、深刻，一时间令我喜出望外。停留其作品的字里行间，意料之中兼有刮目相看，虽然谈不上百感交集，总算为诗人返璞归真的重新焕发抑或再度崛起的“软着陆”松了口气。微雨含烟是一位勤奋且总想标新立异的青年诗人，近年丰收喜讯频传：获得辽宁文学奖、参加青春诗会、全国大面积的发表与出版……当然，她的带有执著“实验”品质的诗作，也在业内招徕些许不解，即超强迷恋词语，试图以汉语言本身词汇意象的生动丰富多义，来拓展诗歌的内涵空间或者改变读者的审美惯性，继而忽略弱化了一脉精神或总体情绪对一首诗的引领贯穿。博尔赫斯时代“小径分岔的花园”式迷宫般“图书馆”写作方式，尽管已经在有些诗人中间盛行或者还有代表规格的作品涌现，但是它们并非主流并非中国诗歌的方向，勉强只能作为其发展过程的对比参照样式。丢弃生活的感性不行，词语不经过心灵通道不行，过滤了才知道什么留下留不下。因此，我曾对微雨含烟的部分作品稍有微词，而且强调，怀念她《春天的平铺直叙》创作时期所具备的生气和地气、虔诚和朴素。今天看来，《春天的平铺直叙》的朴素，也许还稍显简略和单纯，而这组《某一天正在发生》的朴素，则分外丰厚富饶，况且多了一份从容和自信。 “某一天正在发生”，是生活具有无限可能性的多维度界定，带有客观的不可逆转指向，这与诗的主观性内心型构成了对应性矛盾，即生活的原生态和人性的复杂产生的双面性。微雨含烟便在这感与知的漩涡中悄然伸出口语触角，用内心选择定格而不是记录再现视野里的场景，以理性姿态梳理常态事物对生命价值体系的影响，保持了女性诗歌的先天敏感性，彰显心灵参与救赎的情感高度。“某一天”不再讲话、“某一天”搬走花盆、“某一天”厌倦第二场话剧、“某一天”一起坐在餐馆里、“某一天”试图写一首诗……信手拈来的事态，形成排比状的“意识流”，是心理预谋，是记忆搜索。字句意象朴素，即使“语不惊人”，也是内心“冰山之一角”，饱含人生的酸甜苦辣。如此让生命意义回归到日常生活的叙写，虽不属于微雨含烟独有，但如此诸多精神意愿的和煦表达却是微雨含烟的精巧。经过内心浸染拼接，原生物象才有形而上的引申。《她睡得像婴儿一样》的旁白或自语式呈现，把生命的疼痛和死亡的悲伤掩映还原到人的初始阶段，以回想和幻想母亲的笑容作为弥补挽留亲人生命的细节，令人动容，于无声处痛彻骨髓。诗人素朴达观的语境背后，流淌的是即将失去母亲的巨大痛苦。这种朴实自然燃烧的内心激情，掩盖了诗人的技术性痕迹，朴素得像生活本身。 在《礼物》中，“读卡佛的书”成为中心环节，没有卡佛就诞生不了这首诗，这同样会引起我们关注。作为小说家，卡佛的成就几乎遮蔽了自己诗歌的光芒，而他的诗却越来越受到世界范围的重视。英国《独立报》说“卡佛的诗充满精准的意象和朴素的真实”，是“除却娇柔的写作……是对构成我们生活的一切事物的根本性的沉思、孤独、恐惧、希望、失落、爱。更多的是，爱”。美国《诗火光》也称赞卡佛，“决不找借口，不制造浪漫的悲悯，以及一种绝不是平淡的直接。这种诗歌直击心底……他大多数的诗和一种蓝调音乐般打磨过的朴素一道，深深印在我们的记忆中。”微雨含烟读卡佛，并非是简单的艺术承接，也是从直觉反应到心灵衍化的共通性，是心有灵犀的诗的同日而语。能够从现代与后现代的喧嚣声中挣脱出来，在现实土壤的琐碎和无序中寻求活水源头，其逆反本身就是回归的坚定。微雨含烟的朴素，不仅是题材的朴素、叙述方式的朴素，重要的也是立意确立思想归纳的朴素，即女性视角中的普通人的生活经验生命体征生存状态。远离勉为其难的深刻，远离拔苗助长的孤独，远离不着边际的希望，远离毫无缘由的恐惧，微雨含烟高擎爱的主题如同一束束炽烈的精神火炬，与卡佛不谋而合，从每个词、每小节、每首诗中喷放出光焰，与人心对接，与世界共鸣。 《中年时光》的自省与安详，之所以是生命的一大段静谧时间，是减少或阻隔欲念侵袭，身体内部漾起“向静物们学习”的涟漪，比如“坐了多年的木椅”，比如“静止下来的光线”，比如“深入地下的根须” ……地上天上地下三个转喻意象，对生命的安抚其实早已超出自我意义，其关爱告诫劝慰姿态的覆盖会扩展到其他年龄段，像微雨晨风，妥帖安然。而诗的暗喻的逆向复指空间，更是对人的欲望的贪婪程度，对物质生态的不平衡关系的柔声批判。《敲玻璃的人》把爱与理解分解成人性的几个小侧面，刚下车的在停下的列车旁敲打玻璃——提示没下车的，告别？留念？加深印象？举手之间，窗里窗外，男女对视，蕴含的丰富内容难以目测。生活中的常见画面，于此演绎出心灵与心灵交叉重叠的情感活剧。特别是“在你刚刚坐过的位置，又有新人坐下/代替你的气味，方向”的结句部分，诗人又把生活的周而复始，又把人性的庸常索然揽入笔下。平静中的躁动不易觉察，朴素的含量深邃悠远。微雨含烟把自己的创作置于常温下，不人为玄虚，故意深奥，勉强陌生，一切顺其自然，瓜熟蒂落，顺理成章。所以，《同事腾出来的柜子》《失眠症》《一盆兰草》《这个人》《小河淌水》等司空见惯现象，于微雨含烟笔端拥有的艺术哲学品位和力度，正是人间烟火的心灵图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