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到心仪的风景美学时,雅各泰也同样寄情于中国山水画。比如,在《树下的散步》一书中,他讲到他所欣赏的山景是像中国山水画家一样用微妙的笔触表现云雾、在自然光线中若隐若现的山峰,“山脊线消隐在光线中,或雾霭之中,几乎看不清,正如我在一些中国山水画中所见,轻盈、高耸、半隐半现”。借助中国山水画,诗人言说了他所欣赏的朦胧缥缈、虚实相生的风景。借助中国山水画中隐与显相辅相成的美学观念,在关于西方绘画的艺术评论中,雅各泰还进一步阐明他所寻求的美学境界:“美”在于实现“有限”与“无限”的悖论统一。他在《具象缺席的风景》随笔集中也梳理了西方绘画史中现代所经历的具象逐渐消隐的内在脉络。与法国汉学家弗朗索瓦·于连( ![]() 从马拉美延续至今,中国或中国人的形象,经过艺术化的处理,在法国现当代诗歌的棱镜里往往体现为一种乌托邦的形象,百变不离其宗,都是在诗画同源的中国古典审美精神氛围中孕育出的艺术化的中国人形象。经过法国现当代汉学家对中国诗歌、绘画、古典思想的译介与研究,这一形象逐渐成为法国诗歌中他者形象编目中的一个典型形象,而在一些诗人的个体诗歌空间,又与其追求的艺术境界相融合,成为其独特的艺术体验与审美理想的代言人。 法国20世纪初的诗人、外交官谢阁兰是第一位真正走出19世纪旅行文学中“东方主义”的作家,他强调走出主观化的“异国情调”,与他者保持审美的距离,体验“差异性”,并倡导“多样”的美学观。他笔下的异国投影着审美的、形而上的思索,符合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意义上的“异托邦”。谢阁兰的审美意识对其后的法文旅行诗歌创作影响很大。自1960年代以来,法国诗人更注重在对异国景观的关注中,走出主体性与文本的自恋与封闭,如“世界”在7位诗人的诗集标题中均成为关键词。苏格兰籍、用法文创作的诗人怀特(Kenneth White,1936- )在继承谢阁兰精神的基础上,归纳了法国文学中的“流浪”(nomadisme)传统,更创立“地理诗学”流派。怀特在亚洲(包括印度、日本、台湾等地)创作的诗歌,体现出法国当代诗人试图在吸纳他者文化精神基础上的景观“乌托邦”审美特征,不乏理想化,却折射佛教、禅宗等东方传统思想的影响。瑞士籍的法文诗人布维耶(Nicolas Bouvier,1929-1998)推进谢阁兰关注他者的“相异性”的理念,在其东方游记中,他更强调用自我的“隐退”去接纳异乡的“相异性”,同时又试图在东方的镜像中重新寻找自我的文化身份。 另如在法国当代诗人、诗歌评论家让-克洛德·班松(Jean Claude-Pinson,1947- )的笔下,对中国形象的想象与对中国古典诗歌的阅读重叠在一起,重新呈现出朴素的新抒情特征。 诗歌朝圣可是古老的事 早在公元800年左右 白居易到了江西山中 去看陶渊明生活过的地方 我无法远赴中国 但我蛮可以坐火车到温萨 从那里很快步行到卡尼古的山脚下 蜿蜒的山道那么陡峭 矮矮的松树从间隐现瀑布 行囊中,我会带上白居易的诗 那是一个老朋友送给我的 翻译得那么美 我会在山屋里读了又读 就在威尼马亚村的边上 或者坐在一块岩石上 旁边就是激湍 手持诗册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或者下着毛毛细雨 我会愉快地划出 所有那些令人深思的段落 从中找出 帮我建立抒情生活理想的诗句[12]④ 诗人不能去中国,却在生活的近处寻找与诗中相近的风景,在重寻“诗意的栖居”中阅读中国诗人白居易,以求找出“建立抒情生活理想的诗句”。白居易诗歌折射的不在场的中国形象,正是诗人所向往的、在此在的生活中寻觅的栖居理想,缺席的异国形象在字里行间隐现,体现为建立抒情生活理想的精神性。想象中的异国形象,与自我形象、文化既有相异性,又有同一性;既遥远,又切近。在二战后法国当代诗人重寻诗意栖居的语境中审视,其价值才凸现出来。在当代语境中,法国诗人对审美化的中国文化的推崇,旨在为走出本土文明危机寻找新的出口,为法国抒情诗的危机找到新的目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