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的诗歌中存在着大量神话启示视像,包括“辩证”的视像、“循环”的视像、“心灵”的视像、“身体”的视像、“个体”的视像等等,是一个神话视像的资源库。 布莱克1789年出版了诗与画的合集《天真之歌》,写天真的、为神灵充溢的欢愉状态的人们;而1794年出版的《经验之歌》,写现实经验处境中的人们。后来合成一个集子《天真之歌与经验之歌》,副标题为“人类灵魂的两种对立状态”,包含有辩证意象。布莱克的诗歌中的神话是希伯来预言传统而非希腊传统,自成神话体系,其中存在伊甸园、比尤拉、生生世和乌尔罗(Eden、Beulah、Generation and Ulro)四个想象性的层次,也是四个王国,也代表自然的四个阶段。布莱克的循环体现为四者关联,最终的愿望是重返伊甸(不同于《圣经》的伊甸园)。这种循环被描述为“奥克(Orc)循环圈”。Orc被认为有“恶魔”之意,也有Cor(心灵)的字母重组。 《天真与经验之歌》和《地狱与天堂的婚姻》等诗歌题目就体现了布莱克的辩证视像。布莱克的“天真之歌”所写的“天真”状态,是神灵同在的视像化。人受到上帝的保护,是孩子气的未完全成人化的天真视像,也是福音书上看到世界在天真的状态的光中的视像化。它与经验世界、与人类现实世界是对立的。但天真又必须进入经验,就像儿童必须进入成人,辩证对立一定会进入阶段循环之中。 在《威廉·布莱克的诗与设计》一文中,弗莱认为,《天真之歌与经验之歌》直接根植于象征书的体系中,它们是英语文学中迄今为止最好的象征书。(Black:121)“诗歌的单位是意象而不是观念,因此一首诗的整体意义是一个整体的意象,一个单一的视像化的画面。”(Black:125) 弗莱吸取布莱克诗中对立相反的因素彼此作用与连接的辩证意象,并指出其中语境化的复杂性,这应该也是弗莱在《双重视像》中指出的“视像真正拥有他所宣称拥有的强力”(19)之一种体现。他说:“大多数布莱克的最著名的抒情诗是对他所称的天真或对他所称的经验的表达,并存在两个相反的心灵状态的时候,人们应该知道任何既定的诗中所呈现的是这些矛盾的哪一种。”(Black:2)如布莱克的“《弥尔顿》中对人类的摈弃与救赎,被称为相反”(Black:31)。也就是说,一种视角中的上帝是慈爱的、怜悯的;另一种视角则视上帝为任性的、非理性的、残暴的。同理,上帝是爱世人的,也有憎恨人类的。在弗莱编的《布莱克:批评论文集》中,“小女孩的迷失;浪漫主义原型问题”("Little Girl's Lost:Problems of a Romantic Archetype")与“布莱克的向日葵的复杂:一种原型的思考”("The Complexities of Blake's Sunflower:An Archetypal Speculation")等论文都是讨论布莱克诗歌中的原型视像或原型意象的。前者认为布莱克处于“视像文学的传统中”(Black 68),后者探讨了向日葵的意象的隐喻。(Black 56—64)弗莱在该书的导论中也指出,布莱克的抒情诗是处在“从基督教与古典资源中选用大量神话与寓言材料的象征书的传统之中”。(Black 3)而这种视像化正是布莱克与《圣经》作为象征书的传统,《圣经》中的视像也是与基督教史诗中的传统一致的,即“现实的视像分离进入到天堂与地狱的永恒的构成中”。(Poetry and Design 126)在布莱克的诗中存在将现实天堂化与地狱化的同时存在,因而也构成相反的、两极化的辩证意象。还有著名的“羊羔”与“老虎”(The Lamb and the Tiger)。布莱克的诗的含义远比这种对立丰富,老虎明亮的眼睛与黑暗的丛林的对照,已经不是简单的对立。布鲁姆认为,在《老虎》中,看到可怕对称的人,可能也看到上帝的爱作为光出现,上帝的愤怒作为火出现,也可以说上帝既造了老虎也造了羔羊,从而实现了同一。(36) 布莱克的辩证视像,来源于《圣经》。在《圣经》“创世纪”中存在着“生命之水与死亡之水的对照,这是《圣经》意象中最重要的对照之一”。(Frye & Macpherson 35)弗莱将《圣经》中大量相反或对照的意象与现象归类为两个种类,而且它们又不是固定的,呈现出与语境的联系。弗莱说,“我讲到《圣经》的想象结构,想象倾向于分裂为两个相反的种类:一个是启示的或理想的,与伊甸园应许之地耶路撒冷、与耶稣相联系,与耶稣的精神国度在一起;另一个我称之为魔怪的,它与暴政的异教王国,与埃及、巴比伦联系在一起,在《新约》中,与罗马联系在一起。”(Frye & Macpherson 41) 弗莱列举了《圣经》中有四条河流,有生命之水,它们中戏仿魔怪意象的则是尼罗河。最明显的戏剧化的死水的意象是死海,红海是死海的意象。可见,水本身就有两种辩证对立的意象:生命之水与死亡之水。“海有死亡的一层象征与重生的一层象征。依赖于从埃及人还是从以色列人的视点来看它。”(Frye & Macpherson 46) 视像也随语境而转换。弗莱说,“是否一个意象属于一个种类或另一个种类,完全依赖于语境,而这个语境不难决定。”(Frye & Macpherson 41)在《圣经》中没有意象必须总是魔怪的或总是理想的。在其他神话与宗教世界中,蛇总是智慧的真正象征。可见,理想的或魔怪的并不是固定不变的。 弗莱针对这种转换与对照,提出“戏仿式对照”的概括,将魔怪世界纳入进来。弗莱指出天堂有绿洲:生命之树与生命之水两个意象,而这些天堂意象也有它们的魔怪的对立面:异教王国(heathen kingdom),形成了我们称为戏仿魔怪的想象种类。(Frye & Macpherson 42) 布莱克诗歌的辩证视像与循环视像是连为一体的。布莱克的辩证不同于黑格尔式的强调否定对方。《天真之歌与经验之歌》的副标题虽然为“人类灵魂的两种对立状态”,但两者具有递进关系。布鲁姆认为布莱克的题旨在于,“没有两种状态的同时存在,人类的存在将停止。两种状态是对立的,因为它们不能在一种人类存在的有限范围内和谐,但它们是同时的。现实证明,不仅是一种否定另一种的关系,而且是它们显露出如同存在本身的多样性一样的彼此的相互作用。”(33)在布莱克的诗歌中,天真是布莱克所称的比尤拉,经验是严厉而又充满活力的生生世(Generation),代表天真的比尤拉要循环行进到代表经验的生生世,也就是,天真是要进入到经验状态的,而经验要到乌尔罗,再回到伊甸,回到天真。布鲁姆认为在“天真”与“经验”之间存在这样双重的反讽。这种循环移动是自然发展的,也是想象的。(33) 布莱克诗歌中循环的最高点是伊甸,但它不是《圣经》中的伊甸,而是指艺术家创造的他所称的伊甸,而最低点则是乌尔罗或唯我的自我反映。布莱克的“经验暴露出天真的不稳定的非现实性;而天真则谴责经验现实的表里不一”(Bloom 34)。这就是天真与经验的对立,但天真又必然循环到经验,这就是相互作用的辩证视像,它以比尤拉形式进入生生世的视像性表达。《耶路撒冷》的结尾宣称“地狱对天堂开放”,也表达了两种对立视像的辩证关联性。 布莱克对历史循环的视像有一个比喻的说明。他用橡树和橡果的关系说明部分与整体的循环视像。历史的橡果可以看做是人类的原初的橡树,也可以理解为从原初的橡树落下又返回橡树,这便是布莱克的历史循环的视像,即结合与分裂是同一个存在的交互方面。布莱克的循环意象建立在伊甸园、比尤拉、生生世、与乌尔罗四个王国中。布莱克注重它们之间的关联与斗争,其轨迹是核心意象“奥克循环”,它包含“童年、成年、老年”的循环意象,还包括女性、男性的性别关系以及肉体与心灵的合一等。在四个王国中,生命采取循环的形式,从堕落的世界出发,又返回到堕落的世界;理想最终是返回伊甸园,循环到理想。 此外,布莱克诗歌中存在身体精神合一以及男人女人合一等神话视像。布鲁姆指出:“布莱克既不是自然主义者,也不是超自然主义者,他拒绝接受既定的人类身体作为现实。对于布莱克,心灵是真正的或没有堕落的身体”(32)。布莱克重视的是心灵与身体的结合,“奥克”(Orc)是没有具体的身体。身体与精神的结合的布莱克式的神话视像,对弗莱的神话的“首要关怀”,这一根植于生命本体的神话关怀的关怀理论是有启示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