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文系情况也是一样。同英语等西语相比,东方语言文学学科的弱势同样十分明显。20世纪前半期,在我国各大学的外文系中,除了日语外,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西方语言文学专业,印度、阿拉伯、波斯、朝鲜等东方语言文学专业均属空白。上世纪中叶,北京大学、北京外国语学院、上海外国语学院等大学均开设了东方语言西方学专业,但教师缺乏,专业规模偏小,招生人数很少,所培养的人材首先是为了满足政治、外交、商务等使用领域的急需,愿意从事、并能够从事东方语言文学研究的人如凤毛麟角。由于社会上普遍存在的急功近利的心理,愿意报考东方语言文学专业的优秀学生不多,造成了有关大学的东方语言文学专业招生出现困难。一些东方语言文学专业只好被当作“小语种”,通过提前招生等手段,来保证稳定的、较好的生源。由于招生名额受限(有的语言语种专业每届只能招生十几个本科生),与实际的社会需求量相去甚远,并造成了东方语言文学专业的办学效益普遍欠佳,从事东方语言文学教学与研究的大学教师由于种种原因,另择高校的跳槽现象时有所闻,造成了本来就已稀缺的东方文学教学与研究人材队伍的流失与不稳定。可以说,目前我国在外国语言文学学科,所设立的语种专业及学生比例,存在着相当严重的失衡现象,绝大多数的学生选学英语,英语专业好似滚雪球,越滚越大;所谓东方“小语种”不见增多,反而有萎缩的危险。外语教育最能体现文学选择的倾向,对东方语言文学的严重忽视,不但从根本上制约了今后我国东方学、东方文学研究人材的培养,也不利于今后我国真正的、全方位的对外开放。久而久之,东方文学研究、东方文学学科,就越来越曲高和寡,知音难求,只有红花,缺少绿叶,无法形成深广的社会文化基础,反过来就会制约精英学者的学术研究。 这种情况是由历史、政治、文化、历史等多方面原因造成的,而最直接的,是由我国文学界、学术界根深蒂固的“西方中心”论的观念所造成的。这种观念的错误,主要在于把西方在军事、经济、政治上的强势,直接地延伸到文学领域来;换言之,认定近代以来西方在政治、经军事上的强大和先进,必然在文学上也强大和先进。这种看法是一种貌似有理、实则既不符合事实,也不符合逻辑。马克思在《经济学手稿·导言》中,以欧洲文学史为例,指出了历史上物质生产的发展与艺术生产的不平衡关系的事例。他说:“关于艺术,大家知道,它的一定的繁盛时期决不是同社会的一般发展成比例的,因而也决不是同仿佛是社会组织的骨骼的物质基础的一般发展成比例的。”马克思认为,某一历史阶段都有后来人所不可模仿与重复的伟大艺术,并不是社会物质产生越进步、越强大,文学艺术也越进步,越强大,因而他认为古老的希腊文学艺术至今都是不可企及的范本。1845年,恩格斯在《德国状况》中谈到当时的德国在欧洲属于落后国家,却涌现了歌德、席勒那样的世界一流的大诗人并对欧洲其他国家的文学产生了很大影响;恩格斯在1890年6月5日致保尔·恩斯特的一封信中,谈到19世纪70~80年代挪威和俄国,这两个国家生产发展水平上远远落后于英法德诸国,但文学却出现了十分繁荣的局面,并影响到了欧洲其他先进国家。马克思、恩格斯所指出的是在欧洲各国文学、西方文学内部存在的这种文学与社会物质水平不平衡的情况,同样适应于解释近代西方文学与东方文学之间的情况。近代以来,东西方在物质生产水平上出现了较大差异,东方落后了,但我们却不能机械地用这一差异来衡量文学成就和文学水平。有人认定东方近代文学落后了,很大程度上是用西方文学的标准加以衡量的结果。跨文化交流和交往的基本原则,就是必须以尊重多元文化为前提,不能用一种文学的价值尺度,来衡量另一种文学并作出价值判断。无论是用西方文学的价值尺度衡量东方文学,还是用东方文学的价值尺度衡量西方文学,都是不公正的。例如今天的一些阿拉伯国家,以伊斯兰文化和伊斯兰的标准来衡量美国文学及西方文学,必然得出美国文学、西方文学腐朽堕落的结论。做出这种结论者固然有着自己足够的理由和依据,但美国人、西方人能接受吗?同样,以西方文学的价值标准衡量东方文学,得出西方中心、东方边缘、西方先进、东方落后的结论,凡具备东方文学、世界文学常识的人也无法接受。况且,如果硬要说“中心”,那么在近代以前的数千年间,文化和文学的“中心”大多是在东方,而不是在西方。中世纪欧洲文学在神学的钳制下,岑寂、黯淡了一千多年,那时的东方却有汉文学、日本文学、朝鲜文学、印度文学、阿拉伯文学、波斯文学、东南亚、中亚各国文学等,犹如十日并出,灿烂辉煌。后来,在西方侵入东方的两三百年间,东方作家、东方文学在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外来的剧烈的文化冲突中,在民族存亡的血与火的历练中,记录了社会的巨大变迁和心灵的剧烈震荡。古人云:诗可以怨;又云:文章穷而后工。巨变、震荡、苦难、挣扎与奋斗,恰恰是文学发达所必需的气候与土壤,往往比承平日久的文学更有魅力。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东方近代文学,不但具有西方文学所不具备的独特的美学价值,也具有西方文学所不具备的重大的文化价值与文献价值。对此,中国的文学研究者们没有理由予以轻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