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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佛教哲学探求人与世界的真实是以“缘起说”为理论基石的。缘起说认为，宇宙万物乃是一在互为因果的条件下生起和存在的，任何事物或现象都不能孤立存在，而是与周围的事物或现象处子一定的相互依赖、相互制约和相互作用之中。“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杂阿含经》卷12)此是彼之缘，彼依此而起。大乘空宗在缘起说的基础上提出了“性空”，认为一切皆空，“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中论·观四谛品》）没有一个事物是独立存在的，一切都是因缘和合的产物，由此表现为空和假名，进而和合为中道。这里的空，是从人们认识事物方面讲的，它不是数学上所说的“空无”，而是不可描述的意思，即不可用言语描绘阐述或概念认识的非实体性的东西。假名则是从表现千差万别的事物的概念上讲的，因此，假名是有，但不是真实的存在，它只能从某一方面去描绘、概括，而不能与事物完全相吻。空和假有的相互联系和合就体现中道，即不落两边。这个中道，就是所谓真正把握一切事物现象与本质的正确方法和途径。 大乘空宗的思想得了中国僧人僧肇、吉藏等的进一步发挥。僧肇指出：“欲言其有，有非真生；欲言其无，事象既形，象形不既无，非真非实有。然则真空义显于兹矣。”(僧肇《不真空论》)有，是指事象，无，是指无自性，事象不是无，只是不真，所以不真则空。他还指出：“若能观众生空，则心行亦空，以此空心，而于空中行慈者，乃名无相，真实慈也。”[4]无相，即空，以空来看待世界万有，就会得到本质的真实。吉藏继承了僧肇的思想，把空和有统一起来，强调了二者的相互依存的关系。“有不自有，因空故有；空不自空，因有故空。”(吉藏《三论玄义》)他还强调了真、俗二谛，认为空即是真谛，假有即是俗谛。俗谛是虚幻的、颠倒的。真谛则是真实的、正确的。真谛是无法用言语和思维表述的，只有“忘言绝虑为真”，才能体认空性。但是，不用语言概念表达，人们又无法把握真谛，这就必须“为真谛而说俗谛”，由俗入真。这就是说在证得真谛以后，仍有俗谛，把真、俗二谛联系起来考察事物的现象，就会透过现象发现其真实的本质。 佛教哲学这种本体论强调现象与本质的相互依存、相互制约和充分揭示事物本质，不被某些现象所迷惑的辩证思想，对于艺术从审美角度认识生活、抒写生活本质，是极其富于启迪意义的。如果说中国审美真实论的早期还主要是就艺术的文与质关系方面讲的，那么，随着艺术的不断发展和文艺创作的日趋繁荣，特别是叙事文艺的大量涌现，艺术呈现出了更加纷繁复杂的现象，于是昭示生活本质的真实，便更加成为艺术的主要任务。中国审美真实论在吸收佛教哲学有关本体论的的辩证思想后，又经过对艺术创作实践经验的总结，逐渐认识到了艺术探求人与世界的真实不仅是文与质的统一，更为复杂和重要的是生活现象的真实与艺术创作的真实，艺术作品的真实与生活本质的真实等问题。生活现象的真实即象俗谛，而生活本质的真实就象真谛，它不是靠艺术创作对生活的机械照搬或拍摄，而是不断排除、摒弃生活中纷繁多变的现象，进行艺术提炼，加工，从而揭示出生活的某些本质特征，人们则可以通过艺术作品的真实，体认出生活本质的真实。 凡作诗不宜逼真，如朝行远望，青山佳色，隐然可爱，其烟霞变幻，难于名状；及登临非复奇观，唯片石数树而已。远近所见不同，妙在含糊，方见作手。[5] 诗贵真，诗之真趣又在意似之间，认真则又死矣。[6] 然描写世事，实情实理，不必确指其人，而遗貌取神，皆酬见中所频见，可以镜人，可以自镜。[7] 如“西游”一记，怪诞不经，读者皆知其谬。然据其所载，师弟四人，各一性情，各一动止，试摘取其一言一事，遂使暗中摸索，亦知其出自何人，则正以幻中有真，乃为传神阿堵。[8] 中国审美理论的这些见解，认识到了生活现象的真实与艺术创作的真实，艺术作品的真实与生活本质的真实的辩证关系，指出艺术创作不必拘泥于生活现象，只要表现出生活的原真面貌，揭示出生活的某些本质特征，即“含在含糊”、“真趣在意似之间”、“实情实理”、“幻中有真”，就可达到艺术的真实。不唯此，中国审美理论进而要求抒写更为广阔、具体的历史真实，在“据实指陈”、“事纪其实”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处理，用真实的情感、真实的画面展现历史人物的性格和社会历史发展的本质。正如列宁所说的，我们的“任务是正确地和准确地描绘真实历史过程”。[9]艺术创作真实地展现这些历史、社会、人生的本质，是基于对整个人与世界真实的探讨之上而完成的。艺术创作乃是人们追求原真世界的一种审美活动，其目的在于帮助人们认识和揭示那恢宏博大而又精幽深微的宇宙原理—道，所谓“道沿圣以垂文，圣以文而明道。”[10]必须把艺术创作置身于无限广阔深邃的宇宙时空中，“象天地，效鬼神，参物序，制人纪，洞性灵之奥区，极文章之骨髓”[11]体现整个宇宙的流程、秩序，才能将人与世界有机地统一起来，使之融为一体。这种对宇宙万象作全方位的追求和审美观照，就会使艺术创作“动极神源”，进入“般若之绝境”[12]，从而实现探求人与世界之本质真实的目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