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物我合一”:身体之“化境” 隐喻的身体也是使人的认识一定程度上达到主客统一状态、人与世界和谐共处的根本原因。隐喻的身体不断促使人把身体投射并融入世界,使身体空间与世界融合为一,从而达到“物我合一”的“化境”。 身体是我们与世界打交道并理解世界的本体性工具,在此身体不能仅仅作实体性的身体解释,它更是一种建立在感性肉身基础之上的功能性、行动的身体。在身体活动中,身体发挥其肉身官能的实践功能,使世界中的事物在存在活动中贯联在一起。在此一过程中身体与其他物体显著不同的是,身体运用物体是身体整体性地朝向这一物体,把物体融合于自身的身体空间,而身体则是整个活动的定向与意义:“在用剑、用棍棒的决斗中,我的眼睛留神的并且我舞动的正是棍棒;在写的活动中,我通过与划在纸张上的纸条或格子的综合联系所注意的正是笔尖。但是我的手消失了,它在工具性复合系统中消失以便使这系统存在。简单地说,它就是这个系统的意义和定向。”(19)在日常活动中身体运用物体,并不像机械运用某一物体一样,身体在活动中主要起着奠定活动结构及意义的功能,人们的身体自然地把物体卷入身体活动之中,并不需要“命令”自己的身体或者精确地掌握物体某方面的知识。 因此,在熟练自如的身体活动中,身体与物似乎都已消失,人们达到了一种“忘己”与“忘物”的境界:“我们在物体中不知道自己,正是这个原因使物体成为物体。我们不是从认识物体的透视外观开始的;物体并不通过我们的感官、我们的感觉、我们的视觉角度,我们直接到达物体,我们后来才意识到我们的认识的界限,意识到我们是有认识能力的。”(20)在前理性认识的身体活动中,身体空间与物体互相融合,物体好似延长的身体,我们运用身体,既不需要掌握身体的知识,也不需要知道物体的知识,就好像自如地运用身体的某个部分一样,我们直接达到物体。就如海德格尔所指出的那样,熟练活动中物体具有上手性,我们并不特别意识到身体或物体的存在,物体譬如锤子只有在坏了的情况下,才会从日常劳作活动中醒目地突出出来。故梅洛-庞蒂认为,“如果我有驾驶汽车的习惯,我把车子开到一条路上,我不需要比较路的宽度和车身的宽度就能知道‘我能通过’,就像我通过房门时不用比较房门的宽度和我的身体的宽度。”(21)与这一对身体存在化境的解释相同的是,冯友兰认为,中国传统哲学的重要概念“化”或“化境”的本质涵义,也是身体扩展并融合于世界。他说:“有一个会开汽车的朋友告诉我说:开车开到熟练的时候,车就像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车的四个轮子,就好像自己的两条腿一样。一个人在人丛中走来走去,但不会碰倒一个人。一个会开车的人,在众车之间行走,如果车像他的身体的一部分,决不会碰车。哪个地方车能钻过去,哪个地方钻不过去,他是一望而知,不假思索就可以决定的。我想,一个战士用他的武器,到最后熟练的时候,也会觉得他的武器就像成为他的身体的一部分,就像他的手脚一样,达到这种程度,就叫做‘化’。”(22)开车人的身体延展至整个汽车,战士的身体包括了他的武器,盲人的手杖就是他的脚,当身体对周遭的环境极为熟悉,身体似乎就消融于世界之中。就如中文武侠小说中武功修为极高的英雄,在武功达致出神入化的境界之后,一片树叶就可作为克敌的利器,其根源也在于他已经把自己的身体灵活多变地、细致入微地扩展并融入于周围的世界中,世界已成为切身化的世界,因此外在兵器所带来的延伸身体的帮助已经降到最低程度,哪怕是一片柔弱的树叶,也能在身体空间的扩展中成为制敌的利刃。所以梅洛-庞蒂也认为,由于身体具有适应和改变处境的强大能力,人始终是面向未来的,有着多种多样的可能性,因此,在相对自由这个意义上,人是自由的。 用身体及其感觉体验来同化这个世界,就能把陌生的、异质的、不可见的事物转化成可感觉的、可见的、可理解的,从而在人与世界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创造出一种关系和意义。依据身体的情境性与隐喻性,梅洛-庞蒂对身体的“灵性”及“超越性”作了精彩的解释,故我们认为梅洛-庞蒂理论视野中隐喻的身体架起了可见的与不可见的、有限的与无限的、世俗的与神圣的之间的桥梁,也是不断由隐至显的存在意义的来源。 梅洛-庞蒂提出身体思想,其初衷是解释理性主义所无法解析的人的存在问题。理性主义希望通过以精神为意义之源,从而超越有限物质的束缚,达到绝对的无限领域,这在梅洛-庞蒂看来是难以完成的。精神具有超越性与独立性,这使其与所创造的、被决定的、依赖性的创造物之间相互分离,导致人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被视为物的存在,人与世界都处于分裂状态之中,存在的本真状态因此被遮蔽了。与执著于精神的创造性不同,梅洛-庞蒂以身体为超越的创造性根源,它与被创造物始终是共生共存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理性主义的主客分裂之缺陷,还原了人存在的本来面目。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