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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国学“小说”观对文言小说的影响——以《聊斋志异》为例(5)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 王昕 参加讨论

    五、子书与《聊斋志异》的微型叙事
    《汉书·艺文志·诸子略》记载的诸子有189家,各家“以成其言”。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九家之外,还有“小说十五家,千三百八十篇”。清《百子全书》载:历代子书包括儒、法、道、墨、兵、术数、小说、杂家等类100种,先秦诸子类9种122家,各家皆著书立说。从目录分类上讲,子书属于思想家和学者的著作。班固的《汉书·艺文志》将小说与诸子并称十家。虽然他声称“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18](P1746),将小说家排除在外,但小说作为子书的观念对文言小说的影响却是不可低估。子书是一种包罗作者哲学、政治、伦理、经济、文艺各个方面思想的综合性论著,既然“小说,子书流也”[19](P283),则其庞杂而富有自创性和文艺性就是先天的基因,可以把各类文体杂收其中。
    第一,小言赋的微观世界。《聊斋志异》里有一个“化大为小”的微型化神奇世界,其中《小猎犬》、《胡秀才》、《莲花公主》、《绿衣女》等,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以细微之物情致曲尽地摹写宏大场景,是逞露才情的一种文人游戏。先秦子书如《庄子·逍遥游》中,“逍遥”之旨是通过“小大之辩”的寓言来揭示的。以鲲鹏喻“大”,“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以斥喻“小”,这种小鸟体小身轻,“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一样能够得意自喜。所以,郭象认为两者小大虽差,但在自然面前同样渺小,如果能“各任其性,苟当其分,则能同样获得逍遥”。[20](P14)
    《晏子春秋》外篇中有“景公问天下极大极细晏子对第十四”载:“景公问晏子曰:‘天下有极大乎?’晏子对曰:‘有。足游浮云,背凌苍天,尾偃天间,跃啄北海,颈尾咳于天地乎,然而漻漻不知六翮之所在。’公曰:‘天下有极细乎?’晏子对曰:‘有。东海有蛊。巢于蚊睫,再乳再飞,而蚊不为惊。臣婴不知其名,而东海渔者命曰焦冥。’”[21](P97)
    这些子书中的文人游戏和空间想象,在后世文人那里发展出大言赋、小言赋,以及南朝至唐人流行的大言诗和细言诗。宋代王楙的《野客丛书》有《大小言作》一条,言“晋、梁间,多戏为大、小言诗赋,郭茂倩《杂体诗集》,谓此体祖宋玉,而许彦周谓乐府记大小言作,不书始于宋玉,岂误也?仆谓此体,其源流出于庄、列‘鲲鹏’、‘蟭螟’之说,非始宋玉也。《礼记》曰‘语小,天下莫能破;语大,天下莫能加。’屈原《远游》曰:‘其小无内,其大无限。’”[22](P356-357)
    现在看到《宋玉集》中的《小言赋》,完全是一种文学的游戏,任凭想象力尽力地奔突驰骋:
    楚襄王既登阳云之台,令诸大夫景差、唐勒、宋玉等并造《大言赋》,赋毕而宋玉受赏。王曰:“此赋之迂诞则极巨伟矣,抑未备也……贤人有能为《小言赋》者,赐之云梦之田。”景差曰:“载氛埃兮乘剽尘,体轻蚊翼,形微蚤鳞,聿遑浮踊,凌云纵身。经由针孔,出入罗巾,飘妙翩绵。乍见乍泯。”
    唐勒曰:“析飞糠以为舆,剖粃糟以为舟。泛然投乎杯水中,淡若巨海之洪流,凭蚋眦以顾盼,附蠛蠓而遨游。宁隐微以无准,原存亡而不忧。”又曰:“馆于蝇须,宴于毫端,烹虱胫,切虮肝,会九族而同哜,犹委余而不殚。”
    宋玉曰:“无内之中,微物潜生。比之无象,言之无名。蒙蒙灭景,昧昧遗形。超于太虚之域,出于未兆之庭。纤于毳末之微蔑,陋于茸毛之方生。视之则眇眇,望之则冥冥。离朱为之叹闷,神明不能察其情。二子之言,磊磊皆不小,何如此之为精?”
    王曰:“善,赐以云梦之田。”[23](P110-111)
    在这里,景差所说的那种比蚊子的翅膀轻、比虱子的鳞片小的事物虽微,但唐勒的衬托之法比之更为高明,他只写此物所御之物的微小——以飘飞的糠皮作车子,剖开秕糠作舟船,住在苍蝇须里,在毫毛尖上开宴会,料理的是虱子腿、虮子的肝脏,你能想象本尊身量几何?但两位的想象还嫌太老实,宋玉用“比之无象,言之无名。蒙蒙灭景,昧昧遗形”的无形之小达到了“语小,天下莫能破”的境界。
    据钱钟书《管锥编》的考证,宋玉《大言赋》、《小言赋》来源甚杂。“《晏子春秋》外篇第一四《景公问天下有极大极细·晏子对》实为嚆矢,《书影》卷四已言此;《列子·汤问》亦其类。”[24](P866)《庄子·秋水》有“天地稊米,毫末邱山”之喻,宋玉《大言赋》、《小言赋》之后,南朝出现了大言诗和小言诗,亦是文人逞才的新手段。昭明太子萧统写有《大言》和《细言》诗,沈约、王锡、王规等人都写有《大言应令诗》和《细言应令诗》。这些游戏之作主要是用夸张的手法,把小的东西夸大或大的东西缩小。沈约的《细言应令诗》云:“开馆尺棰余,筑榭微尘里。蜗角列州县,毫端建朝市。”王锡的《细言应令诗》有“步蜗角而三伏,经针孔而千日”之语。王规的《细言应令诗》:“针锋于焉止息,发杪可以翱翔。蚊眉深而易阻,蚁目旷而难航。”到唐代,权德舆、雍裕之等人都写过《大言》、《小言》或《细言》诗,颜真卿、皎然,李萼、张荐等人写有《七言大言联句》和《七言小言联句》。宋代人所集的颜真卿诗中,就有“大言小言、乐语滑语、谗语醉语”等题材。
    唐人小说中的《枕中记》、《南柯太守传》、《徐玄之》等小说的人入枕中或者蚁国等情节,亦颇得前人大小、永暂之别的真意。《徐玄之》中徐玄之在宅中夜读,见数百小武士拥蚍蜉王子在花毡、石砚上渔猎,玄之以书卷覆之的情形,略同于《小猎犬》,也是文人逞意之作。
    这种展示个人才情的游戏在明清时很受读书人的喜爱。袁中道在《珂雪斋集》中曾讲到他与顾冲庵在虎丘看月,怀念友人梅克生能为“大言小言及谐言,沛若黄河水东注”。张岱的《陶庵梦忆》卷一中也有他得到一把叫“木犹龙”的尺木,因而“赋小言诗咏之”的事。
    这类诗赋游戏被蒲松龄运用到小说之中,成就了《聊斋志异》的微观故事世界。《小猎犬》写书生静卧僧院,见数百身高两寸的小武士骑马而来,架鹰牵犬猎杀室内臭虫蚊虱。鹰大如蝇,犬大如巨蚁。每有蚊蝇飞起,小武士就纵鹰腾击,尽扑杀之。猎犬还登床缘壁,搜噬虫虱,凡罅隙之所伏藏,嗅之无不出者,顷刻之间,决杀殆尽。书生假寐,任鹰集犬窜于其身。后有王者来,把马系在苇篾上,小武士们纷纷贡献飞禽走兽,堆满王前。一会儿,王者登小辇而去,武士上马随去,“万蹄攒奔,纷如撒菽,烟飞雾腾,斯须散尽”。
    书生出门查看,都无所见,唯在壁砖上发现一只小犬,置于砚台匣中。小犬喜登床榻、寻衣缝,啮杀虮虱。主人一躺下,小犬就爬到床上,遇到蚊虫就咬死,苍蝇蚊子再无敢落者。早上小猎犬还回到砚匣中伏卧。后来书生不小心压着了小犬,看时其身已匾而死,如纸剪成者。从此室内壁虫无噍类矣。
    这篇小说就像司马相如《子虚赋》、扬雄《羽猎赋》的缩小版。“体物大赋所借以吸引读者的,就是这种由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所构成的景象中蕴含着的华丽、庄严、宏伟之类的美。”[25](P149)蒲松龄身处物力匮乏的庶民环境与时代中,从书本而来的有些笨重的体物大赋雄肆铺张之美,结合了狭小空间中的个人感觉和实用的想象,就成了这篇《小猎犬》。
    第二,辞藻与游戏。元代虞集在《写韵轩记》中称:“唐之才人,于经艺道学有见者少,徒知好为文辞,闲暇无所用心,辄想象幽怪遇合、才情恍惚之事,作为诗章答问之意,傅会以为说。盍簪之次,各出行卷,以相娱玩。非必真有是事,谓之传奇。”[26](P645)指出“好为文辞”是传奇作者的特点,想象遇合,以相娱玩是其目的。这就是文言小说中的子书特点吧。
    《莲花公主》写书生梦至一所,见叠阁重楼,万椽相接,中有万户千门。这些描写符合蜂巢的结构。书生方与莲花公主成亲,忽有大难来临,国门之外来了一条千丈巨蟒,吞食万余名百姓,宫殿尽成丘墟。巨蟒之大:“头如山岳,目等江海;昂首则殿阁齐吞,伸腰则楼垣尽覆。”书生仓促携公主归家。公主正嚎哭之间,书生梦醒,“耳畔啼声,嘤嘤未绝,审听之,殊非人声,乃蜂子两三头,飞鸣枕上”。蜂子依依裳袂间,拂之不去。书生为之筑巢,蜂倾巢而来。书生细视,邻家的旧蜂巢内有一丈许长蛇在内,乃捉而杀之。这个故事从结构和立意都和唐传奇《南柯太守传》很相似,所谓“蚁穴蜂房,后先一辙”也。
    紧接其后的《绿衣女》写一婉妙女子夜投书生,女子细声如蝇,腰细殆不盈掬,多疑善惧。女子离去后,书生听到呼救声,出见檐间蜘蛛缚住绿蜂,书生解救出绿蜂,置于案头。蜂“自以身投墨汁,出伏几上,走作‘谢’字。频展双翼,已乃穿窗而去。自此遂绝”。
    《胡氏》中狐狸向人类女子求婚不成,就兴狐兵来战,以草虫为驴,高粱叶作大刀,蒿梗作箭矢,马嘶人沸,气势汹汹。
    这类微型世界中发生的故事,为蒲松龄赢得了儿童文学家的名誉。因为在大家的印象里,“把人物身材缩小,或为小东西赋予生命,是童书作者借以探讨童年本性的另一种技巧”[27](P316)。但这只是现代读者的阅读体会,蒲松龄时代的评论者更能揭出这类作品的文学渊源。清代冯镇峦称《小猎犬》:“此篇奇在化大为小,以小见妙”,是“广庄子文”[28](P530)一类的对庄子寓言的模仿。王士祯评《小猎犬》是“羽猎赋、小言赋合而一之”[29](P529),但明伦评《绿衣女》“写色写声,写形写神,俱从蜂曲曲绘出”,“短篇中具赋物之妙。”[30](P679)
    清人的评论其实都指向了《聊斋志异》的国学渊源:概而言之,即子书——庄子寓言、《晏子春秋》到文人游戏如宋玉《小言赋》、体物赋、俳谐文等。这些在儒家的载道文学中被贬低、排拒的内容与创作方式,在《聊斋志异》中得到了综合呈现。而且,只有蒲松龄这样寄意于小说,逞意为文的游戏笔墨才能把它们写得如此趣味盎然。
    《聊斋志异》另有《狐谐》、《鬼令》一类专写谐谑的文字,是读书人才能体会的幽默与智慧。《小猎犬》、《莲花公主》一类的文字,虽历来不太受人重视,却是传统读书人的一种文字幽默与精神生活的延续与发扬。它们是文言小说特殊的一个种类,其叙事方式与宗旨和儿童书籍并非同道,但和童话一样,类似的小型化,降低影响,淡化效果,也符合读书人寂寞孤独的书斋生活的局限性,显示了小说的游戏特征。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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