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是当代新疆文坛著名的哈萨克族作家。具有双语背景的作家叶尔克西,其散文创作呈现出浓郁的游牧文化特征。她的散文力图再现生活于草原之上、世代传统的哈萨克族草原人的世界,以及他们勇敢走向世界的渴望与希冀,可以说叶尔克西的散文世界是人们了解哈萨克民族文化发生过程的一个媒介或窗口。仔细探究叶尔克西的散文世界,一种独特而富有意蕴的空间感油然而生,童年的视角与女性的视角彼此交织下的草原人对自然生命的天然顿悟,以及把握一种自然生命的钝感力等等,无不呈现出多样、丰富的内涵。正是这些内涵的存在,让叶尔克西的散文世界尽现独特的艺术之美。 关 键 词: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散文世界/多重维度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新疆当代双语作家群研究”(11CZW079)。 作者简介:李建华(1975-),男,安徽宣城人,石河子大学文学艺术学院讲师,新疆 石河子 832003,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东方文学与比较文学研究 不同特质的文化在不同的界域内呈现出不一样的生命观、价值观。一直以来,哈萨克族作家善于将本民族传统文化中有关空间的想象与思维融入到自身的民歌创作及文学写作中去。从某种意义来看,由于民族自身的历史境遇与族群心性使然,哈萨克族崇尚“自我”之观念与生俱来,尤其在处理“自我”与“他者”的关系上显得较为慎重,而这在很大程度上也印证了社会历史对特定民族文化风俗的某种选择,它们是时间与空间相互作用下的一种产物。生长于哈萨克民族文化氛围中的作家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以下简称“叶尔克西”),其散文写作既表现了对本民族历史文化的追溯与沉思,又立足于现代意识与民族心灵形式的相互融合,对生命存在哲理的感悟与阐发,因而内蕴丰厚,风格独标[1]。《永生羊》《草原火母》及《我的祖国我的人民》等文本便是叶尔克西散文写作的代表作品,从中可以看到童年的天空、女性的阴柔以及哈萨克族人在日常生活中的精神信仰,进而深刻了解哈萨克族独特的社会文化体系。走进叶尔克西的散文世界,人们可以看出爱情与幸福不仅是时间的线索,更是生命的一种坚守;通过一次次对于死亡记忆的刻画,表达了其对生命的态度及对黑暗的一种自省。横亘在生与死两重世界之间不过是一道鸿沟而已,尽管它们的镜像迥然不同,但它们混杂在一起却扑朔迷离,以黑暗作为界域过渡的时间渐变,将风格化的悲剧命题演绎为对普通人生的执着追索。“任何活动,只要它能够产生对象,而对于这些对象的知觉就是一种直接为我们所享受的东西,并且这些对象的活动又是一个不断产生可为我们所享受的对于其他事物的知觉的源泉,就显现出了艺术的美。”[2]叶尔克西以现实主义的创作姿态,用略带女性特有的细腻的人物描写和故事叙述建构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悬念,并以随行笔记的方式将哈萨克族的草原故事展示在文学舞台之上,营造出一种自然之美。 一、叶尔克西的“北塔山”及其意义 在多民族聚居的新疆,语言差异是新疆各民族人民之间相互沟通的主要障碍,也是新疆各民族文化交流过程中较难跨越的难点之一。从中央民族大学毕业的叶尔克西,练就了过硬的双语写作本领,长期坚持用汉语进行文学创作,她试图通过其作品将哈萨克民族文化之源——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彼此激越与碰撞的过程,以及本民族宗教信仰与精神追寻用那饱含深情的纯美文字呈现出来,进而沿承哈萨克族近千年来业已成形的社会存在方式。叶尔克西深受哈萨克民族传统文化的滋养和影响,加上其独特的人生经历,使得她的散文世界充满了一种感伤的情绪和不可名状的幽怨;可以说这种感伤和幽怨直接展现了哈萨克族人想要表达的内心感受,这些情绪并非因生命本身的不美好,只是寄托的这种情愫它本身就如此哀婉,也唯有这样才能表达草原人饱经风霜的生活之本。叶尔克西背靠哈萨克族风土人情,其以叙事为主的散文出于一种深度的自觉。她立足民族自身向世界引荐、介绍有关哈萨克族的历史文化、风俗民情,将自然审美和社会审美紧密融为一体,重新回归朴实易懂的文体风格。一只羊、一座毡房,还有那承载着童年记忆的深情的北塔山,一起还原了作家曾经美好的时空存在。 在很大程度上,北塔山牧场对作家叶尔克西来说意义非比寻常。北塔山牧场是叶尔克西生命的起点,在这里她度过了童年最美好的时光,同时这也是作家创作不竭动力的根源,叶尔克西那一次次关于童年的回忆总绕不开记忆中的“北塔山”。在作家看来,“北塔山”不仅是个地理意义上的自然存在,更是个饱含情感的意义符号。可以说,关于“北塔山”的一切是叶尔克西无法淡忘的生命印记,关于它的种种回忆将不断地被作家写进一个个文本里,而这其中以散文《永生羊》最具有代表性。《永生羊》中的“北塔山”,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一种牧歌式的草原图景。“北塔山”这片大地成了叶尔克西梦牵魂绕的一块净土,对“北塔山”的无限眷恋与思念之情蔓延在文本的字里行间。《夏牧场》中的“北塔山”令人无比神往,“夏牧场天蓝地绿,庞大的雪山与密集的松林;山溪沿岸多草多花儿,水中小鱼鲜活地穿过如丽人秀发般柔顺的青苔;草地上山羊恬静地享受阳光……”蓝天、碧水、莺飞、燕舞的童年记忆在曼妙文字的渲染下又鲜活地跳跃起来。像北塔山、草原、牧场这些身为本然的“物态”已成为作家笔下极想呈现的一个个的审美载体,它们不断地被人们发现,并被直接消费。纯美的自然风景唤起了人们对“北塔山”炽热的爱与不了的情,这种情与爱贯穿于哈萨克族草原人的生命始终,这里不乏热爱生命、敬畏死亡以及自然之常态,从中可见作家是怀着对这片圣地的一种感恩与无比的眷恋。叶尔克西的散文世界里还有一种民族情感不能忽视,这是作家自己基于普遍人性的角度对本民族生存、发展的深切感悟,她描绘出一幅哈萨克族人心灵的图画。透过其散文中讲述的一个个故事,发现这些故事背后都隐匿着一条通往哈萨克族内心的甬道,远远地汇入翻腾的额尔齐斯河,串连起一代代哈萨克族人赖以生存的丰厚经脉,退却了浮光掠影的虔诚与谦让,留下耐人寻味的来龙去脉。从某种意义上看,“北塔山”成了哈萨克族民族审美的一个重要的标准符。叶尔克西立身于历史空间之中,思绪万千,眼前这个有着图腾意味的“北塔山”在消费文化日益风尚的现代社会生活里,显得卓尔不群和意味深长。 或许对记忆中景物的深情渲染只为了给个人的回忆增添些冲动的情愫,世人既可自在地纵情于此,又可自由地享受那飘渺于时光隧道中的天籁之音。《蓝光中的狼》中有一段这样的描写,“主人把一只硕大的羊头放在大盘里,且把羊脸对着了老太太。来自大帐的叔伯从羊头右腮割一块儿肉,递给主家的男主人,第二块给女主人,第三块儿递给新娘的母亲,第四刀,割了羊的耳朵,给了那个小男孩儿。大家说,把羊耳朵给这位尊贵的小客人吧。”貌似简单的场景描写,却蕴含着丰富的哈萨克族民俗风情。叶尔克西散文世界里那一个个琐碎的小故事一旦舒展开来,让人们从中不断触碰到哈萨克民族对动物、对生命的那颗敬畏之心,以及带有十足仪式感、礼遇他人的生活情景。从哈萨克族风俗来看,尊贵的客人登门造访,宰羊是必须要有的动作。哈萨克族人认为宾客是安拉的赐予,需要恭敬地对待他们,宰羊待客不仅出于礼仪,更是一种理所当然,并要附上体面而荣耀的其他礼节。哈萨克族始终有种神灵崇拜的信念,认为“万物皆有灵”,万物是沟通三界、天堂与地狱之间的使者,从中可见萨满教对哈萨克民族文化与个人信仰的真切影响,让生活于草原之上的哈萨克族人与大自然发生了一种灵犀式的深度契合。很大程度上,萨满教的精神信仰同样浸透了叶尔克西的生命本身,并赋予了她的散文世界以灵动的艺术魅力,正如《子弹》中所言,“积雪衰老了,只会一点一点把自己消灭,而不给谁留下任何负担,也不对谁讲衰老的道理,因为它们总是出生在深秋,消亡在初春,它们的记忆是寒冷的。”作家采用拟人手法将积雪的自然常态还原大自然,并从生命轮回中精炼出“我本无物”的生命哲学。不言而喻,叶尔克西散文世界中那些关于哈萨克民族风俗礼仪、宗教信仰与家庭观念根源于哈萨克族草原人日常的道德理想、伦理情操以及他们的生存大智慧。 同样,对艺术的审美不单是为了满足生命个体心灵上对美的一种渴望,也是对人的生命存在的一种美的认知。叶尔克西用优美的文字向现实世界倾诉内心深处翻腾跳跃的萌动之气,通过一个个故事分享,从初识生命的喜悦到洞悉万物的自然节律。作家从个人的角度去审视自我的情感倾向,一步步还原自然万物的本真,逐渐去消弭世俗的粉饰与腻味,以期达到自然融合和“物我两忘”的至真境界。为了适应牧场上随时搬迁的需要,哈萨克族草原人长期居住在蒙古包似的毡房当中,可以说毡房曾一度成为哈萨克族草原人地位的某种代言。如同《老毡房》中所言,“不见了毡房的踪影,心里空荡荡像失去了踪影”。童年生活于草原之上的叶尔克西,并没有多少在毡房里生活的体验,这对于叶尔克西来说,既是幸运也是遗憾,“幸运的是我这一辈子躲过了风雨的侵扰,遗憾的却是失去了一种生活的侵染。”可见毡房对于哈萨克族人来说是一种信仰的自然载体,它们承载了深厚的民族传统、历史文化与族群情感,是哈萨克族人关于故乡、关于家庭这些概念的清晰设计。显而易见,哈萨克民族传统观念深刻影响着久居城市之中的叶尔克西,她甚至反问道:“祖先为什么给他们的后人选择了这样一种充满了艰辛的生存方式,栉风沐雨。”可以说,毡房记录了一代代草原人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是哈萨克族人乐知天命、顺应自然的有力见证。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