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巧合的是,就在我恢复写诗甚至出版《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的时候,诗歌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渐渐热了起来。对此,我并不感到惊讶。就个人而言,诗歌是我人生中的隐秘线索,它从来没有离开我。就时代而言,也的确到了诗歌复兴的时候。 首先,这算是80年代热爱诗歌的一代的回归。我曾经说,一个人在40岁以前安顿身体,40岁以后安顿灵魂。我相信目前谈论诗歌的人,主要是生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年轻一代也有喜欢诗歌的,但并不多。不久前我曾在课堂上问了100多位学生,课外读过诗歌的人不到十分之一。当然,有理由相信他们会越来越多。 其次,这是美的生活的要求。前不久我在微信公号里写了篇哀伤汉语沦陷的文章,引起读者共鸣。网络时代,古老优雅的汉语被冲得七零八落,甚至粗鄙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但人毕竟是有审美的动物,诗歌在语言上的精致,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类对美的追求。 尤其不可忽略的是,媒介生态在变化。在过去,发表诗歌需要专业的杂志或报纸副刊,而现在只需要一部手机,你就可以将诗歌发到微博或者微信上。写诗,不再与生计有关,甚至也不需要诗歌圈。借助网络,朋友圈代替了诗歌圈。 余秀华的诗歌热,见证了网络造神的力量。其诗歌之流行,自然有才情、“色情”(一句“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引爆网络)和同情(人们同时会因余秀华人生的不幸与坚持反观自身)合一的原因,但如果没有微信朋友圈,必定是不会有此传播效果的。 说到余秀华的诗歌,我注意到一种不好的倾向。有不少人因为余秀华诗的流行而将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诗歌说得一无是处——须知不流行不是罪。这些人没有读过其他诗人的诗歌,却又庆幸诗歌苟活在一个语言含混的农妇嘴里。 在我看来,只要是读者觉得余秀华的诗歌好,读者可以尽情赞美她,这也是她多年来坚持诗歌写作应得的人生报偿,但跟风者不必因此拿她当凶器,杀戮其他诗人。这背后其实是一种势利——一些假装热爱诗歌的人,当他们忙里偷闲声称自己热爱诗歌的时候,却又在集体无意识地继续杀戮诗歌。 事实上,以我有限的诗歌阅读,我知道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并没有丢掉诗歌,诗歌也从来没有离开这片土地,有许多人在默默无闻地坚持诗歌创作。就像星星没有离开天空,种子埋进了泥里。你没有看到,不代表那些诗人不存在;你没有读到,不代表那些诗歌不美。 星空 爱情比戒指古老 交谈比契约古老 脑袋比王冠古老 自由比民主古老 一个比一群古老 我的比我的意义古老 河流比木船古老 山坡比拐杖古老 泥土比宫殿古老 神迹比巫婆古老 眼泪比文字古老 我头顶的星空比心中的虚无古老 存在 你睁开眼睛,星星有了光 你迈开双腿,森林有了路 你采摘玫瑰,风中有了爱情 你想象,天堂有了四季 你是你的宇宙,最古老的王者 你感受,生命从此有了时间 你思想,大地从此万物奔流 你归于寂静,世界再无消息 ——摘自《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