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拜读到梁衡先生《觅渡》(原标题《觅渡,觅渡,渡何处?》)时的强烈感受,摄人心魂的标题,奇思峥嵘的内容,大开大合的行文风格,如同瞿秋白先生名篇《多余的话》一样,那么的卓然独立,那么的惊世骇俗,久久激荡着我的心灵。 “常州城里那座不大的瞿秋白的纪念馆我已经去过三次。从第一次看到那个黑旧的房舍,我就想写篇文章。但是六个年头过去了,还是没有写出。瞿秋白实在是一个谜,他太博大深邃,让你看不清摸不透,无从写起但又放不下笔。” 文章一开篇,就紧紧地攫住了我,令我心动神摇。 “纪念馆本是一间瞿家的旧祠堂,祠堂前原有一条河,叫觅渡河。一听这名字我就心中一惊,觅渡,觅渡,渡在何处?” 这一段,真是勾魂摄魄。我的心下也是一惊,迫不及待往下读去。 “他是一个书生啊,一个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你看他的照片,一副多么秀气但又有几分苍白的面容。他一开始就不是舞枪弄刀的人。他在黄埔军校讲课,在上海大学讲课,他的才华熠熠闪光,听课的人挤满礼堂,爬上窗台,甚至连学校的教师也挤进来听……秋白与鲁迅、茅盾、郑振铎这些现代文化史上的高峰,也是齐肩至顶的啊……他振臂一呼,跃向黑暗。只要能为社会的前进照亮一步之路,他就毅然举全身而自燃。” 读到这儿,我的胸口一阵阵绞痛,再也止不住泪流满面。请原谅我这么大段地引用,并且下面还要引用一段。其实,这还是我忍痛割爱的结果。因为,瞿秋白实在太让我景仰,而《觅渡》通篇是那么精彩。 “……如果秋白就这样高呼口号为革命献身,人们也许还不会这样长久地怀念他研究他。他偏偏在临死前又抢着写了一篇《多余的话》,这在一般人看来真是多余。我们看他短短一生斗争何等坚决……他主持‘八七会议’,决定武装斗争,永远功彪史册,他在监狱中从容斗敌,最后英勇就义,泣天地恸鬼神。这是一个多么完整的句号。但是他不肯,他觉得自己实在藐小,实在愧对党的领袖这个称号,于是用解剖刀,将自己的灵魂仔仔细细地剖析了一遍……他在新与旧的斗争中受着煎熬,在文学爱好与政治责任的抉择中受着煎熬。” 我读出了瞿秋白高尚的精神痛苦,读出了他灵魂中的崇高壮烈;我也读出了作者高超的精神内核,读出了他心底对崇高悲剧美的向往。作者其实就隐身于自己的文字背后。 梁衡对秋白的一片赤诚,犹如秋白对党的一片赤子之心,深深地感动着我。 为了尽可能写好心中的瞿秋白,表达好秋白的高洁心灵、高尚情操、高贵气质,他先后三下江南瞻仰秋白故居,“在这间旧祠堂里,一年年地来去,一次次地徘徊”,苦苦酝酿六载。终于有一天,他灵感乍现,妙思顿来,觅到了“觅渡”作为文眼,这一神来之笔,成就了这篇思想高蹈、情感充沛、文采飞扬、卓尔不群的佳作。 当下“红色散文”无数,《觅渡》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觅渡》被镌刻立碑,屹立于江苏常州秋白故居,“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觅渡》问世已31年,却历久弥新,社会反响长盛不衰。 《觅渡》发表于1996年,其时,梁衡正在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副署长任上。人不敢道,我则道之;人不敢为,我则为之。这就是梁衡的风格。文贵思想,思想是作品最强劲的力量。文贵境界,有境界则自成高格。“篇无新意不出手”,是梁衡的自我告诫。 在梁衡写大事、大情、大理的“红色经典”系列中,《觅渡》无疑是个异数。说实在话,当今散文家中,也只有梁衡能够这样去写。倘若换了是别的作者,它或许难见天日,而对于一个占据着制高点、掌握着话语权的新闻出版“守门人”来说,则另当别论。《觅渡》不仅大刊发表,名刊转载,而且轰动朝野,风行天下。美文如斯,固然是大获成功的基点,但也得益于作者顺势就势借力打力。凭高御风,居高声自远。高山滚石势大力沉,也是世道常情。 《觅渡》贵在文笔,贵在思想,贵在境界,更贵在胆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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