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 对于人,怀疑是最接近天性的。人有时用一辈子想去相信什么,但往往在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内就形成了某种怀疑,并且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去影响别人…… 怀疑是一种心理喷嚏,一旦开始便难以中止,其过程对人具有某种快感。尤其当事情重大,当怀疑和责任感什么的混杂在一起,它往往极迅速地嬗变为结论,一切推理都会朝一个主观的方向滑行。 在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之下,倘对出于高尚冲动而死的人,哪怕他们死得并不其所——表现出即使一点点轻佻,也是有人心的。是的,你可以为之遗憾,但请别趁机轻佻…… 那些挥霍无度的男人和那些终日沉湎于享乐的女人——当他们和她们凑在一起的时候,人生便显得癫狂又迷醉。但仅此而已。我们知道,这样的人生其实并没太大的意思,更勿言什么意义了。 同样的策略,女性用以对付男性,永远比男人技高一筹,稳操胜券…… 激情 人的诉说愿望,尤其女人的,一旦寻找到机会,便如决堤之水,一泻千里,直到流干为止。 某些时候,众人被一种互相影响的心态所驱使而做的事,大抵很难停止在最初的愿望上。好比许多厨子合做一顿菜,结果做出来的肯定和他们原先商议想要做成的不是一道菜。在此种情况下,理性往往受到嘲笑和轻蔑。而激情和冲动,甚至盲动,往往成为最具凝聚力和感召力的精神号角。在此种情况之下,人人似乎都有机会有可能像三军统帅一样一呼百应、千应、万应——而那正是人人平素企盼过的。因而这样的时候对于年轻的心是近乎神圣的。那种冲动和激情嚣荡起的漩涡,仿佛是异常辉煌的,魅力无穷的,谁被吸住了就会沉入蛮顽之底…… 虔诚 追悼便是活人对死的一种现实的体验,它使生和死似乎不再是两件根本不同的事,而不过是同一件事的两种说法了。这使虔诚的人更加心怀虔诚,使并不怎么虔诚的人暗暗感到罪过。这样的虔诚乃是人类最为奇特的虔诚,肯定高于人对人产生崇拜时那种虔诚。相比之下,前者即使超乎寻常也被视为正常,而后者即便寻常也会显得做作。 即使神话或童话以一种心潮澎湃的激越之情和一种高亢昂奋的自己首先坚信不移的腔调讲述,也会使人觉得像一位多血质的国家元首的就职演说。故而,多血质的人可以做将军,但不适于出任国家元首。因为他们往往会把现实中的百姓带往神话或童话涅槃。 普通的人们,无论男人抑或女人,年轻的抑或年老的,就潜意识而言,无不有一种渴望生活戏剧化的心理倾向。因为生活不是戏剧,人类才创造了戏剧以弥补生活持久情况之下的庸常。许多人的许多行为,可归结到企图摆脱庸常这一心理命题。大抵,越戏剧化越引人入胜…… 虔诚于今天的年轻人,并非一种值得保持的可贵的东西。不错,即使他们之中说得上虔诚的男孩和女孩,那虔诚亦如同蝴蝶对花的虔诚。而蝴蝶的虔诚是从不属于某一朵花的。他们的虔诚——如果确有的话,是既广泛又复杂的。像蒲公英或芦棒,不管谁猛吹一口气,便似大雪纷纷。他们好比是积雨云——只要与另一团积雨云摩擦,就狂风大作,就闪电,就雷鸣,就云若泼墨,天地玄黄,大雨倾盆。但下过也就下过了。通常下的是阵雨。与积云不同的是——却并不消耗自己。 人们在散步的时候,即使对一句并不睿智,并不真值得一笑的话,也往往会慷慨地赠予投其所好的一笑。人们的表情拍卖,在散步的时候是又廉价又大方的…… 权威 一种权威,如果充分证明了那的确是一种权威的话,如果首先依持它的人一点儿不怀疑它的存在的话,那么看来,无论在何时何地,它就不但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是可以驾驭任何人、任何一种局面的。在似乎最无权威可言的时候和情况下,普通的人,其本质上,都在盼望着有人重新管理他们的理性,并限制他们的冲动。人,原来天生是对绝对的自由忍耐不了多久的。我们恐惧自己行为的任性和放纵,和我们有时逆反和逃避权威的心理是一样的。我们逃避权威永远是一时的,如同幼儿园的儿童逃避阿姨也是一时的。我们本质上离不开一切权威。这几乎是我们一切人的终生习惯。无论我们自己愿意或不愿意承认,事实如此…… 给表上一次弦,起码走24四小时。 给人一次“无政府主义”的机会,哪怕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起码24年内人们自己首先再不愿经历。于权威而言,“无政府主义”更是大多数人所极容易厌倦的…… 希望 希望是某种要付出很高代价的东西。希望本身无疑是精神的享受,也许还是世界上最主要的精神享受。但是,像其他所有不适当地享受着的快乐一样,希望过奢定会受到绝望之痛苦的惩罚。某种危险的希望,不是理性的,所期待产生的不合乎规律的事件,而不过是希望者的要求罢了。危险的希望改变了正常的过程,从根本上说,是只能破坏实现什么的普遍规则的…… 行动总是比无动于衷更具影响力。任何一种行动本身便是一种影响,任何一种行动本身都能起到一种带动性。不过有时这种带动性是心理的、精神的、情绪的、潜意识的、内在的、不易被判断的。而另一些时候则是趋之若鹜的从众现象…… 爱 爱是一种病。每一种病都有它的领域:疯狂发生于脑,腰痛来自椎骨;爱的痛苦则源于自由神经系统,由结膜纤维构成的神经网。情欲的根本奥秘,就隐藏在那看不见的网状组织里。这个神经系统发生故障或有缺陷就必然导致爱的痛苦。呈现的全是化学物质的冲击和波浪式的冲动。那里织着渴望和热情,自尊的嫉恨。直觉在那里主宰一切,完全信赖于肉体。因为它将人的生命的原始本能老老实实地表达出来。理性在那里不过是闯入的“第三者”…… 男人结婚前对女人的好处很多——看电影为她们买票,乘车为她们占座,进屋为她们开门,在饭店吃饭为她们买单,写情书供她们解闷儿,表演“海誓山盟”的连续剧为她们提供观赏…… 结婚以后,男人则使她们成为烹饪名家——“那一天在外边吃的一道菜色香味儿俱全,你也得学着做做!”还锻炼她们的生活能力——“怎么连电视机插头也不会修?怎么连保险丝也不会接?怎么连路也不记得?怎么连……” 最终女人什么都会了,成了男人的优秀女仆。男人还善于培养她们各种美德,控制她们花钱,教导她们“节俭”,用“结了婚的女人还打扮什么”这句话教导她们保持“朴实”本色,用纠缠别的女人的方式来使她们习惯于“容忍”,用“别臭美啦”这句话来使她们懂得怎样才算“谦虚”……但如果一个女人漂亮,则一切全都反了过来…… 我时常觉得,一根联系自己和某种旧东西的韧性很强的脐带断了。我原是很习惯于从那旧东西中吸收什么的,尽管它使我贫血,使我营养不良。而它如今什么也不能再输导给我了。它本身稀释了,淡化了,像冰融为一汪水一样。脐带一断,婴儿落在接生婆血淋淋的双手中。我却感到,自己那根脐带不是被剪断的,它分明是被扭扯断的,是被拽断的,是打了个死结被磨断的。我感到自己仿佛是由万米高空坠下,没有地面,甚至也没有水面,只有一双血淋淋的接生婆的手…… 而我已不是一个婴儿,是一个男人,一个长成了男人的当代婴儿,一个自由落体……我只有重新成长一次。我虽已长成一个男人,可还不善于吸收和消化生活提供给我的新“食物”。我的牙齿习惯于咬碎一切坚硬的带壳的东西,而生活提供给我的新“食物”,既不坚硬也不带壳。它是软的、黏的、还粘牙,容易消化却难以吸收…… 我必须换一个胃吗?我必须大换血吗? 我更常常觉得我并没有被一双手真正托住。或者更准确地说,我并没有踏在地上,而不过是站在一双手上……大人们,不是常常让婴儿那么被他们的双手托着的吗? 嬗变 人间英雄主义的因子如果太多了,将阻碍人的正常呼吸…… 骆驼有时会气冲牛斗,突然发狂。阿拉伯牧人看情况不对,就把上衣扔给骆驼,让它践踏,让它噬咬得粉碎,等它把气出完,它便跟主人和好如初,又温温顺顺的了…… 聪明的独裁者们也懂得这一点的。 讲究是精神的要素,与物质财富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满汉全席可以是一种讲究,青菜豆腐也是一种讲究。物质生活不讲究的社会,很少讲究精神生活,因为精神观念是整体的…… 现在的人们变得过分复杂的一个佐记,便是通俗歌曲的歌词越来越简单明了…… 破裂从正中观察,大抵是对称的射纹现象——东西、事件、人际关系,都是这样…… 信赖是不能和利益一样放在天平上去称的。 友情一经被精明所利用,便会像钻石变成了碎玻璃一样不值一文…… 一次普通的热吻大约消耗九个卡路里,亲三百八十五次嘴儿足可减轻体重半公斤。由此可见,爱不但是精神的活动,而且是物质的运动…… 友情和所谓“哥儿们义气”是有本质区别的。“哥们儿义气”连流氓身上也具有,是维系流氓无产者之间普遍关系的链条。而友情是从人心通向人心的虹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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