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大师系列16 陶行知教育名言写在许多学校的文化墙上 每周一,我的语文课被安排在上午第一节。刚拿到课表时,我还挺高兴,一周的第一节课,学生的学习状态应该是最好的吧。可是,经历了几次周一后,我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每周一的第一节课,学生的状态都不好,看上去很疲倦。某次,我终于忍不住了:“双休日没休息好?怎么看上去都是萎靡不振的样子?” “在补课……” “我一天要补六节课……”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这些孩子才三年级。为了让孩子将来考进一所好中学,家长只能这样做。家长当然知道孩子辛苦——“可是不补课怎么行?别人都在补习,学得更多,学得更难,你不补,就考不过别人。” 如果用同情之理解去想这个问题,倒也可以想得通——初中有中考压力,需要招收一点好生源。如何才能甄别出好生源呢?目前只有用普通小学生没学过的,用小学里不教的知识来选拔。在家长眼中,对中考成绩有追求的学校当然是好学校,孩子进了这样的学校才能用功念书。念好了书,将来才能更好地应对高考。于是,从小学到中学,以“考”为本,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关于考试,陶行知先生在《杀人的会考与创造的考成》中写道:学生是学会考,教员是教人会考,学校是变成了会考筹备处。会考所要的必须教,会考所不要的就不必教,甚至于必不教。于是唱歌不教了,图画不教了,体操不教了,家事不教了,农艺不教了,工艺不教了,科学的实验不做了,所谓课内课外的活动都不教了。所教的只是书,只是考的书,只是《会考指南》!教育等于读书;读书等于赶考。 几十年前,陶先生用“杀人”两字形容考试,可以想象他对这种异化的教育是多么痛恨。可是这种景象,现在依然普遍存在。为了应付考试,三年的教学内容用两年教完,最后一年反复刷题。这种不正常的做法,在很多人眼中是天经地义的。后人还聪明地发明了各种监控成绩的方法,比如,在一些中学里,每当期中、期末考试结束后,每个学生就会收到一张“工资单”。上面不仅有考生的单科成绩和总分,还有班级平均分、年级平均分、考生在班级中的排名和年级中的排名。有的老师做得更“到位”,会将每个学生的每一次成绩绘制成一张趋势图,起起落落、涨涨跌跌,一目了然。借用陶先生的话,这“自然不过”的景象将“把中华民族的前途赶跑”。 问题就在眼前,两手一摊,抱怨几声绝不是解决之道。从大处说,政府能不能加大财政投入,多建些学校,提高教师工资,多吸引一些优秀人才来做教师。如果这些都做不到,那么从小处说,有关部门能不能认真研究教育教学评价方式,别把中考、高考成绩当作评价学校和教师工作的核心标准。能否给予地方、学校一些办学管理的自主权,给予他们一些时间空间,给予他们必要的帮助和支持,让大家积极探索,找到一些新路。如果这些也都做不到,那么从更小处说,能不能杜绝小升初的选拔考试,真正实现就近入学。指导学校按照课程标准和学生学习规律,正常教学。再退一步,即便要进行小升初的选拔考试,能不能动动脑筋,换换方式,别再用奥数之类的难题来折磨大部分学生。 考试当然是教学中不能缺少的环节,可学校教育不能只做考试一件事。陶先生说他反对“过分的考试制度的存在”。1939年,陶行知先生开办了一所收容难童的学校——育才学校。他确定了23种学生必须具备的能力,其中初级能力有16种—— 会当书记:包括写小楷、管卷宗、写社交信、做会议记录等,在国语课和社交活动等集体活动中学习。 会说国语:包括会话、讲解、演说等。在国语课、演说会、讨论会、早会、晚会、一切集会与人接谈时,随时留心细听,学习善国语的先生同学的发音、语调。如需要时,可请善国语者进行集体指导,或个别指导。 会参加开会:包括发言、提议、选举、做主席等,在公民课或社会课及一切集会中学习。 会应对进退:包括招待宾客——谈话,引导参观,招待茶饭——送信接洽事情等。在平时须留心学校情形,熟悉学校行政组织大概,当会宾客时,才能应对合度,彬彬有礼。在任招待前有准备,在别人应对进退时可以观摩,在自己实践时,必须在谨慎其事中学习。 会做小先生:包括帮助工友、同学以及学校附近农友等。在“文化为公”“知识为公”“即知即传”的号召下,自动地以一技一艺之长去帮助人在长进中学习。 会管账目:包括个人账目、集体账目、会记账、会报账、会管现金出纳等。抱着有账即记,公私分明的原则,在记载个人日用账目及集体账目中学习。 会管图书:包括编目,晒书,修补,陈列,借书等。在每个人自己桌屉中的图书,必须日常整理,不得散乱。在各小组的图书架上,在图书库里观摩和工作中学习。 会查字典:包括中文字典和外文字典等。在小学四年级以上,在国语课、外语课,课前准备工作中学习。 会烧饭菜:包括小锅饭、小锅面、小锅菜十味以上,并会做泡菜、咸菜、糖果、果子酱、腊肉等。在聚餐、野餐、助厨时学习。 会洗补衣服:包括洗衣补衣等,12岁以上必须学会洗补衣服、晒晾、折浆。规定每星期洗衣一次,衣服破了即须缝补,会者教不会者;不会者必须跟会者学。 会种园:包括种菜、种花、种树等。规定小学生每人至少种菜半分;中学生至少种一分。在生产活动中学习。 会布置:包括装饰、陈列、粉刷、洒扫等。在美术课、手工课,参加布置生活室、会客室、课室、寝室、会场中学习。 会修理:包括简单木工、竹工、泥水工、油漆工工具等。在修理中学习。 会游泳:包括仰游俯游等。在夏令必须参加游泳学习,在平时可定期去温泉学习。 会急救:包括医治小毛病、救溺、救触电、救中煤毒等。请卫生室及校外医工指导,在分配卫生工作及旅行、急救中学习。 会唱歌:包括独唱、合唱等,在唱歌课、参加合唱团中学习。 每种能力具体是什么,如何训练,陶行知先生都言简意赅地写出来了。这不就是学校的课程吗?这才是学校最应该做的。学生学习了这样的课程,走出校门,便能自立。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年育才学校培养出了许多人才。反观现在的课程设置,学生初中毕业后,能掌握上述能力吗?恐怕不行,可再仔细看看,除了种菜、补衣服、修理,其他哪一种能力不是当前所必需的呢? 一个人在生活中需要的基本能力,就是学校里要教的内容,接受了这样的教育,人才能有人的模样,这样的能力应该如何传授呢? 陶行知先生讲过一个有意思的故事:有一回,我买了一只表送我的母亲,这表忽然坏了,便送到修钟表匠那里去修理。修表的人说:“要一元六角修理费。”我说:“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在拆开的时候,我要带领我的小孩子来看你拆。”他于是答应了。修钟表匠约定在明天下午一时,到了那个时候,我带领了四五个人同去,看他修理,看他装。完结的时候,我向修钟表匠说,你们的工具和药水是到什么地方去买的?他以为我们也去开什么修理钟表店,未免抢了他的生意经,所以秘而不宣,随随便便回答我们说是外国来的。我想物件当然是外国来,但是中国店家,当然也有卖处。上海的钟表店,最大的有“亨达利”。我且到亨达利去问声,究竟有否出卖。谁知亨达利的楼上,多是卖修钟表器械和药水的场所,我便买了几样回来。当晚就到小押当里面去买到了一只表,花钱七角。拿回动手开拆,拆时不费多久,一下便拆开了,但是装可装不上去。直到晚上12点钟,方才成功。于是大家欢天喜地,不亦乐乎。第二、第三天,大家学着做修表拆表的工作,学不多时,好而且快。有一位董先生,他是擅长绘画的,于是叫他拆一部画一部,经此一番工作,而装钟拆钟,全部告成。 这就是教学做合一。 陶行知先生在《教学做合一》中写道: 教学做是一件事,不是三件事。我们要在做上教,在做上学。在做上教的是先生;在做上学的是学生。从先生对学生的关系说:做便是教;从学生对先生的关系说:做便是学。先生拿做来教,乃是真教;学生拿做来学,方是实学。不在做上用功夫,教固不成为教,学也不成为学。 没有玄虚的概念,把要做什么,怎么做讲得清清楚楚,这是真教育。教师站在学生的立场上,做给学生看。学生学着做,在做中学,这是基本的常识。读这样的文章,真惭愧。作为一线教师,我真教了吗?学生实学了吗?如果做得还不好,该怎样改进呢?我想,还是得用陶先生的法子:解放小孩子的头脑,让其学会独立思考。解放小孩子的双手,让其有足够的机会自主动手实践。解放小孩子的嘴,让其自由地表达想法。解放小孩子的空间,让其接触自然接触社会,增长见识。解放小孩子的时间,不要把他们的日程安排得太紧。时代走得太急,但基础教育不能急功近利。 今年是陶行知先生去世70周年,重新打开《陶行知教育名篇》,读着那些朴实的大白话,近100年前的文字,非但不过时,还有现实意义。比如《中国乡村教育之根本改造》中的一段:中国乡村教育走错了路!它教人离开乡下向城里跑,它教人吃饭不种稻,穿衣不种棉,做房子不造林;它教人羡慕奢华,看不起务农;它教人分利不生利;它教农夫子弟变成书呆子…… 读到这里,我一下子就想起前段时间读到的关于留守儿童的新闻报道。如果陶先生还在,面对6000多万名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他能想出解决方法吗?(作者朱煜,系上海市浦东新区建平实验小学语文教师) 《中国教育报》2016年11月21日第9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