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key Makes Havoc in Heaven (猴子在天堂搞破坏)是《大闹天宫》?Running in the Night (在晚上跑步)是《夜奔》?The Cosmic Blade (宇宙刀锋)是《宇宙锋》?《单刀会》翻译成Lord Guan Goes to the Feast (关老爷赴宴)?《贵妃醉酒》翻译成Drunken Concubine (喝醉的小妾)?一京剧主题微信公众号近日发表文章,列举多部戏曲剧目翻译中出现的“乌龙”,作者是外语专业学生,称给外国朋友推荐中国戏曲很尴尬,一些剧目没有英文字幕,有英文字幕的又“从标题开始就让人抓心挠肺”。 翻译的困境往往不在于语言,而在于文化。譬如向西方人介绍一道中国菜——佛跳墙,逐字译出不免令人一头雾水,把食材、佐料尽数嵌入译名,又不免索然无味。剧名如此,唱词则更为复杂,“苏三离了洪洞县”等叙述性文字尚可直译;面对“良辰美景奈何天”等抒情性文字,译者就不得不研究故事情境以及人物身份、性格、心理之后再下笔,简单译成“多美好的景色,多美好的时光”显然不妥;更不必说像“坐春闺只觉得光阴似箭,无限的闲愁恨尽上眉尖”等戏曲文本中常见的中国古典文学底蕴丰厚的用语,如何为“春闺”“闲愁恨”找到恰如其分的英文对应短语,这都是技术难题。从戏曲文本理解为白话文,到直译为英文,再找寻与西方文化对应的遣词造句方式,至少三重转换,译者几乎没有捷径可走,还需要照顾到戏剧性,如上面提到的文章中列举的,将浅易的kill换为更有画面感的strike her head,将直白的wait for your order换为更有“奴才相”的say the word, your lordship,翻译之难,几乎不亚于重新创作一部英文剧本。 技术层面的困难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观念层面。戏曲翻译虽然和影视剧翻译一样,最终都会以字幕呈现,但戏曲翻译的功能和价值绝不止于字幕,译者不能把它当成影视剧台词文本,用同一种方法去翻译。影视剧字幕最重要的功能是传递信息、为讲述故事服务,戏曲文本则首先是文学作品,它是戏曲艺术的一部分,不是辅助性、功能性的存在,其语言文字的审美价值及所承载的文化内涵,比传递信息、讲述故事更为重要。剧场呈现字幕的空间有限,观众欣赏一部戏曲作品的时间有限,一次欣赏其实不可能完全领悟作品的全部内涵,即使母语是中文的观众也是如此,这决定了译者对待戏曲文本,要像对待文学作品那样,按照“信达雅”的标准,译成一部观众可以反复阅读、品味的译本。不能贪心,试图化繁为简,让观众多快好省吃透所有内容,更不能不走心,以为字幕不过是演出的“配角” ,译得貌合神离。 更为细致的问题是:韵文还是散文?原汁原味还是浅显易懂?中国剧协副主席、戏曲学者季国平的《中国戏曲,不能在翻译中迷失自我》一文认为,在国际传播中,戏曲一词的英译C hinese Traditional Opera可直接音译为Xiqu,以此类推,京剧一词的英译Beijing Opera可直接音译为Jingju,因为中国戏曲和西方戏剧Opera是截然不同的。日本也有这方面的例子,如歌舞伎音译为Kabuki、能乐音译为Nogaku,既体现着文化的独特性,又体现着民族的文化自信,没有将自身纳入西方话语系统,反而更有益于传播。仍以中国菜为例,佛跳墙真正吸引人的,不是这个名字如何得来,而是它作为一道菜的色香味,是先有这道菜,后有名字。戏曲作为视觉、听觉艺术,唱腔、表演,舞台所展现的冲击力,会先于唱词文本抵达观众的感官,观众在感官上为这门艺术所征服,自然会关心其背后的文本乃至文化,很多青少年因为喜欢一部外国影视剧而去学习一门语言,甚至探索一个国家的历史,也是这个道理。 电视剧《北平无战事》中有这样一个情节,方步亭“倒译”辛弃疾词《鹧鸪天》,他先念出英文大意:“骑上马我们追赶少年时光,追到今天才发现我们已经变了模样,春风吹绿了原野,吹白了我们的胡须。我们还能干什么呢?把那本一万个字的理想送给庄园主,让他去种自己的树吧。 ”何其沧立刻背出《鹧鸪天》原文,并挑出了一个瑕疵:“最后一句明明说的是换一本东家种树的书,怎么被你改成让东家自己去种树了?”戏曲翻译类似于诗词翻译,笔者以为,译者应该以这样的技术、这样的态度去面对,翻译传统戏曲中的经典佳作,当如翻译四大名著那样不遗余力,以期为戏曲文化传播打好深厚的基底。语言文字是“家园” ,虽然展现在舞台上的是唱念做打,但真正在另一个民族的观众心里生根的奥秘,还在文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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