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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皇帝的“双城记”

http://www.newdu.com 2024-09-02 中华书局 张继海 中华读书报 参加讨论


    过去的历史知识告诉我们,北齐的都城是邺,在今河北省临漳县西南,磁县县城南略偏东。而北齐都邺,又源于它接受了东魏的禅让,这是高欢挟持北魏皇室从洛阳迁都到邺城的结果之一。但是近来读《北齐书》,却颠覆了我之前的认识,发现北齐实际上实行了双都城制,即邺城与晋阳(约相当于今太原市区)并重,并且晋阳的地位似乎还更重要一些。而北齐的几位皇帝,经常往返于晋阳与邺城之间,过的是双城生活。这一现象,几乎贯穿了北齐王朝的始终。

《北齐书》(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唐]李百药撰,唐长孺等点校,魏斌负责修订,中华书局2024年8月第一版,148.00元
记载北齐一朝历史最原始的典籍《北齐书》,原本五十卷,经唐长孺等学者研究,唐初史家李百药的原文今存者仅十七卷,其余三十三卷皆为后人据《北史》或其他史书补齐拼凑而成。在八卷帝纪中,只有卷四《文宣帝纪》是李百药的原文,因此这一卷就显得尤其重要。下面我们就依据唐长孺等点校、魏斌负责修订的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北齐书》(中华书局2024年8月出版),从卷四关于北齐文宣帝高洋的记载讲起。
东魏孝静帝武定八年(550)五月辛亥,高洋自晋阳至邺,接受魏帝的禅让,即皇帝位,改元天保元年,宣告了北齐政权的建立。在忙碌建国大业,出台一系列诏令政策之后,到九月庚午日,高洋自邺城出发,前往晋阳。十月己卯,即出发后的第九天,车驾“入晋阳宫,朝皇太后于内殿”。请注意,皇太后是在晋阳。十二月辛丑,“帝至自晋阳”。即高洋在晋阳呆了大约两个月,返回了邺城。接下来,史书频繁地出现“帝如晋阳”和“帝至自晋阳”的记载。从叙述角度看,都是站在作为都城的邺城来叙事,讲某天皇帝出发去晋阳了,或者某天皇帝从晋阳回来了。《北齐书》的这些记载,应当都出自皇帝随行史官的原始记录。但是我们仔细梳理皇帝的行动轨迹后发现,皇帝呆在晋阳的时间却多于呆在都城——邺城的时间,这种情况在其他朝代很少见。
根据卷四《文宣帝纪》,从天保二年开始,北齐文宣帝高洋的行踪如下:
自正月至九月,在邺。
九月至天保三年六月,在晋阳。
六月,在邺。呆了八天。
六月至十二月,在晋阳。
十二月,在邺,呆了六天。
十二月至天保四年四月,在晋阳。
四月至九月,在邺。
十一月至天保五年四月,在晋阳。
七月至八月,在邺,呆了27天。
八月至天保六年三月,在晋阳。
三月至四月,在邺,呆了24天。
四月至五月,在晋阳。
五月至六月,在邺,呆了37天。
七月至九月,在晋阳。
九月至十月,在邺,呆了56天。
十月至天保七年正月,在晋阳。
正月至八月,在邺。
八月至天保九年三月,在晋阳,长达一年半多。
三月至某月,在邺。时长不详,因其后的六月已在晋阳,故最长在邺呆了三个月。
六月至八月,在晋阳。
八月,在邺,呆了九天。
八月至十一月,在晋阳。
十一月至天保十年正月,在邺。
三月至九月,在邺。
九月至十月,在晋阳,崩逝。
统计一下皇帝在邺的时间,从天保二年正月到天保十年十月,在一共106个月时间里,满打满算在邺共约40个月,占比不到38%,在晋阳倒是约有60个月,其他零星在外几个月。
不仅文宣帝高洋是如此,史书记载,在他之后的几位北齐皇帝,也是常常在邺城和晋阳之间往返。除了高洋因为是接受魏帝的禅让而在邺城登上大宝外,其后的废帝、孝昭帝、武成帝、后主都是在晋阳即位,文宣帝、废帝、孝昭帝都是崩于晋阳。

北齐皇室开凿的响堂山石窟的佛教造像(本文作者摄)
    
晋阳的政治地位如此之高,追根溯源,应该说是北齐的实际缔造者、东魏的掌权人物高欢打下的基础。高欢打败尔朱兆,占据晋阳,认为此地险要,“乃建大丞相府而定居焉”,其后持续经营晋阳多年。高欢政治生命的后期大本营就是晋阳,他临终前的重大布局,就是征世子高澄至晋阳,而令次子高洋镇守邺城:它们中一个是自己政治实力的大本营,一个是东魏王朝的都城,无意中揭示了晋阳和邺城的特殊地位。高澄袭爵后,依旧长驻晋阳,只是偶尔赴邺朝见魏帝而已。晋阳有相当规模的宫殿群,并且直到北齐后期仍在扩建,比如一直到后主天统三年(567)十一月,还因为晋阳大明殿落成而进行大赦。
说晋阳和邺城是北齐的双政治中心,应该是可以成立的。晋阳因为处在北齐与北周对抗的前出位置,也处在北齐与北方游牧政权对抗的前出位置,所以政治和军事意义上显得更为重要。相比较而言,南方的梁、陈处于南北对抗中的守势,几乎不构成对北齐的威胁,故邺城的军事意义较弱,主要是有道统和文化上的意义。自高欢以下,北齐诸帝(含追谥)皆葬于邺城,则是邺作为都城的标志之一。
北齐皇帝在晋阳和邺城之间来往和居住,没有季节上的特点,不具有后世王朝离开都城“避暑”那样的属性。如果尝试找一点原因,来解释北齐皇帝为什么不长时间呆在都城邺城,除了因为晋阳是高齐的起家之地和大本营外,大概还有民族方面的原因,即北齐皇族是高度鲜卑化的汉人,其统治集团核心的胡人势力较大,而他们在心理上更倾向于晋阳。皇帝在晋阳和邺城之间变换着居住,似乎有平衡汉人和胡人力量的用意暗含其中。
在了解晋阳和邺城是北齐的双政治中心这一基础上,我们再寻绎史书中“帝如晋阳”(或“行幸晋阳”)和“帝至自晋阳”的记载,就会有不同的理解,甚至会发现《北齐书》有漏载或误记之处。因为有一去必有一返,其间有规律可寻。
先说漏载。比如上文提到,在《北齐书》卷四记载的天保九年中,就有衔接不上的地方。“三月丁酉,帝至自晋阳”,这是回到了邺城。“夏四月辛巳,大赦。是夏,大旱。帝以祈雨不应,毁西门豹祠,掘其冢。”我们知道西门豹祠在邺,所以四月的时候皇帝仍在邺城。五月只记有三条官吏的任命决定,下面就是“六月乙丑,帝自晋阳北巡”。皇帝是几月份从邺城去的晋阳,没有记载。
《北齐书》卷八《后主纪》中,也有漏载。如说武平三年八月“癸巳,行幸晋阳”,至下文,又说四年二月“丁巳,行幸晋阳”,这中间没有记载什么时候“至自晋阳”。因为只有先从晋阳回来了,才能再次从邺城出发去晋阳,所以中间肯定有漏载。
再说误记。同样是在《北齐书》卷八,史文说武平三年三月“庚辰,车驾至晋阳”,这一条记载与理不合。因为根据上下文,前面说二月丁巳“行幸晋阳”,后面说十月癸卯“行幸晋阳”,现在说三月“车驾至晋阳”,那皇帝是什么时候从晋阳回到邺城的呢?另外,从时间推算上也有问题。如果二月丁巳从邺城出发,三月庚辰才到晋阳,则路上花了23天,明显耗时太长了(后文我们再解释)。根据本卷内的文例(这一卷主要是抄自《北史》),与“行幸晋阳”对应的文句是“至自晋阳”,三月庚辰的这一处记事,文字当作“车驾至自晋阳”,应是文献在传刻过程中脱一“自”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自三月至九月,皇帝都在邺,直到十月癸卯才再次行幸晋阳。我们看到皇帝于六月壬子“幸南苑”,九月“校猎于邺东”,都是在邺城发生的事。那么也就是说,皇帝二月丁巳从邺城出发去晋阳,到三月庚辰已经从晋阳回到邺城,这23天不是走了一个单程,而是一个往返。这有没有可能呢?从邺城到晋阳的行走路线,粗略估算约300公里。我们知道高洋在邺城即帝位后第一次返回晋阳,路上走了九天,那是因为要显摆,接受祝贺等,走走停停,比平常花的时间要多。如果按车驾队伍一天行走50-60公里,则300公里需要走五至六天。走一个往返,路上约需10-12天。加上在晋阳停留(或者说休息)十天左右,所以23天走一个来回是完全可能的。我们前面梳理高洋的行程时已经发现,他曾经在邺城分别只停留过八天、六天和九天就再次出发。北齐后主在晋阳只停留十天左右就再次启程,是完全可能的。另外提一句,北齐的皇帝个个精力旺盛、性格古怪,经常不按常理出牌,随从人员则疲于奔命,苦不堪言,或有倒毙于道路者。
《北齐书》中有“京师”一词。在作为李百药原文的卷四《文宣帝纪》中,“京师”共出现五处,其中四处明显是指邺城。而其中比较特殊的一处,根据我们对“帝如晋阳”和“帝至自晋阳”的文例分析,“京师”似乎是指晋阳,这让我差点以为北齐有二京之制,但后来这个结论又被我推翻了,但由此又引出一个重大的发现。
前文我们仔细爬梳卷四中文宣帝高洋的行踪,发现他于天保七年八月至天保九年三月,在晋阳,时间长达一年半多。最主要的依据,是七年“八月庚申,帝如晋阳”,然后是九年“三月丁酉,帝至自晋阳”,这中间没有皇帝在二地间往返的记载。那么照理说,此期间皇帝都是在晋阳。然而此期间有这样一条记载:
是月(天保八年四月),帝在城东马射,敕京师妇女悉赴观,不赴者罪以军法,七日乃止。
如果皇帝在晋阳,在城东马射(主要是练习和展演骑马射箭),还让京师妇女都去观看,那么“京师”一词当是指晋阳。但是对比多个北齐皇帝的记载,这里进行马射的地方实是邺城之东。比如高澄曾经与魏帝“猎于邺东”,前文则提到北齐后主“校猎于邺东”。邺东应该有一个很大的猎场。马射与校猎的内容相近,其寓意都是讲武。更直接的参照材料是本卷内天保七年正月的记载:“帝至自晋阳。于邺城西马射,大集众庶而观之。”据此,邺城西也有开阔的场地可以进行马射。七年在邺城西马射,八年则在邺城东马射,太正常不过了,而且都要组织人观看,八年的这一次规模尤其大。
到这里基本可以判定,天保八年四月的这场马射活动是在邺城举行的,要求京师妇女都去观看,这里“京师”就是指邺城。那么问题出来了,即天保八年四月皇帝在邺,而不是在晋阳,可以证明史书有漏载,至少缺一组某年月“帝至自晋阳”和某年月“帝如晋阳”的记事,只有这样才可以把前后史文衔接上。
《北齐书》卷四天保七年至八年的记载不仅有脱漏,而且有颠倒错乱。仅举一例。比如天保七年的记事,在六月和七月间插入了一条“是年,修广三台宫殿”。而根据史例,凡是书“是年……”的,都是放在一年之末,本年则当置于十二月的记事之后,这里显然是错简,这条记录放错了位置。照此说来,漏掉一组“帝如晋阳”和“帝至自晋阳”,也不奇怪。这提醒我们,作为八卷帝纪中唯一是李百药原文的《北齐书》卷四,里面可能有一些讹脱衍倒的现象,需要我们读书时十分仔细。
最后说几句题外的话。北齐皇帝在邺城和晋阳之间往返,跨越晋冀两省,走的是“太行八陉”中的哪一陉呢?我的老家临近响堂山石窟,其开凿就与北齐皇室密切相关,北齐皇帝走的路线既经过这里,则必然经过邯郸市峰峰矿区,这里就有“太行八陉”中的滏口陉。据《魏书》记载,北魏大将尔朱荣和高欢都曾经率兵走过滏口陉,则北齐皇帝走的大概也是这条路。以文宣帝高洋为例,他在邺城即帝位,往晋阳走,路上花了九天;他死后在晋阳大敛,梓宫运到邺城,路上走了二十八天。

北齐皇室开凿的响堂山石窟在中国佛教艺术史上留下了动人心魄的一笔。图为与石窟同时营建的响堂山下的常乐寺遗址(本文作者摄)
    
高洋在晋阳暴崩,时年三十一岁。他的人生如一场大梦,奔波往返于晋阳和邺城之间,从生到死,演出了一场“双城记”。

    (作者为中华书局副总编辑)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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