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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后来如何》及其他:根及小说之树

http://www.newdu.com 2024-01-04 《长城》 李昌鹏 参加讨论

    

刘庆邦的新作《后来如何》是一篇元小说。尽管这篇作品具有鲜明的自身艺术特色,但它“非常刘庆邦”。文学界称刘庆邦为“短篇小说之王”,历来认为他的小说具有“小说教科书”的价值,《后来如何》内直呈哪些是事实哪些是虚构,刘庆邦想告诉我们,如何在事实的基础上虚构。刘庆邦是小说创作“常青树”,古稀之年的他,近年一直有堪称“有根有韵”“奇崛挺立”的小说新作问世,更为可喜的是刘庆邦还在做“召唤结构”与“现实的召唤”相融合的创新实践。本文解读《后来如何》,兼谈小说“生长”的周边问题。
    -事 实-
    小说的本性是虚构,现实是虚构的基础。刘庆邦的创作不仅以现实为基,更是常以事实为根。“1996年5月21日,在河南遍地的小麦成熟时节,平顶山十矿井下发生了一场瓦斯爆炸,84名矿工遇难。”这是《后来如何》的第一句,这也是刘庆邦2022年8月为小说《梧桐风》所写的创作谈《用想象给她一点希望》在第一句申明的事实。事实驱动刘庆邦写作。以十矿矿难为根,刘庆邦写过不少小说,往前追溯,可以看到他在2015年出版的长篇小说《黑白男女》,以及2013年发表在《人民日报》的短篇小说《清汤面》。
    刘庆邦的虚构具有很强的边界感,他的虚构服从于现实以及事实。这是他创作的铁律。刘庆邦的小说时常让笔者想到达·芬奇的画作,因为达·芬奇不允许自己笔下的人物脱离骨骼层面的生理真实,而刘庆邦不允许自己的小说脱离现实和事实。达·芬奇画人画出皮囊下的骨头,刘庆邦写人写出现实境遇下人的精神和情感。他以十矿矿难为根的系列作品,混有部分特定的“读者”——逝去矿工的亡灵。这也决定刘庆邦的虚构所能做的是还原现实,还原人物的情感,不能对现实和事实有所僭越。
    达·芬奇和刘庆邦们在创作中有这样的自律,预示他们的成功作品将是具有极强现实冲击力、情感冲击力的“向天歌”,会是真和美、物质性和精神性统一的有机体。无边的现实,丰富的事实,这是刘庆邦的选择,它们为刘庆邦小说的枝繁叶茂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滋养,也提供其小说之树的稳固。
    -词 根-
    小说的本质是语言艺术,文本是语词织造的语义世界。刘庆邦的小说创作围绕着两个字进行,他的小说之树是在这二字词根上生长出来的。《后来如何》在刘庆邦小说创作实践中有其代表性,还在于谈论《后来如何》乃至刘庆邦的所有小说,只需要回到这篇小说的第一句,从中提取词根“麦”和“矿”。“麦”延展开来是“麦子”“麦苗”“麦地”“粮食”“农民”“农村”“城市”等,“矿”延展开来是“煤”“煤矿”“矿工”等,“麦”和“矿”延展开来,构成刘庆邦的城乡、煤矿题材作品——几乎涵盖刘庆邦的所有重要作品。
    每个作家的词根都不同,词根是作家自己养育的,具有基因的属性。刘庆邦出生在河南,小麦的重要产地,他当过农民,“麦”已然不再仅是麦子,在刘庆邦的心灵世界,“麦”等同于故乡、乡亲,是或隐或显的意象。刘庆邦写过许多“粮食”一样的乡村人物,写过许多“进城的麦子”一样的人物。这些人物被刘庆邦投注的感情包裹着。刘庆邦还曾做过矿工和《中国煤炭报》记者,“矿”在他笔下非同一般,那是刘庆邦称量灵魂的一座天平,是他为故事发生打造的生死场、相思地、黄粱梦,他也写过“煤”一样富有能量的人物。《后来如何》是一篇既写“麦”又写“矿”的典型作品。
    所谓“词语”是一种经验的积存,刘庆邦对自己的生活经验,像挖矿一样深掘,他是矿工般的小说家。在展示词语的意义以及织造文本的过程中,刘庆邦则是一个通过小说来写诗的人。他像诗人那样,不断让固有的词语焕发闪亮新质。十矿矿难的逝者陈广明最后一次回家是去给生病的母亲送药,他没有留在家收麦子便匆匆赶回了矿上——这是一个生活细节。还有一个细节也被其时的《中国煤炭报》记者“我”捕捉——陈广明的妻子来矿上等候井下受困丈夫的消息,面对美味佳肴,她一点儿也吃不下。在小说《后来如何》虚构的部分,矿难中的逝者被“我”改名为陈明良,他死后先是在语义世界被平替为肉——妻子杨冬玉从此不再吃肉,然后陈明良被变形为一堆供人取暖的煤,后来埋在麦地里的陈明良化身满地麦苗——落地的麦子不死。
    在故事之外,刘庆邦的小说有一个诗的空间,词语在那里已被擦亮。或许在某个时刻,刘庆邦忽然想到含纳能量的生活细节——无论是不是如此,刘庆邦通过词根的延展,构建起了一篇小说独属于刘庆邦的诗性领域。每个作家都拥有创造文本的独异词根,他们靠“挖掘”经验擦亮语词,这些词根在衍化为作品的过程中不断增殖、分蘖,这和诗人创作诗歌——从词根推展至意象群是类似的。《后来如何》中那些不靠故事支撑的诗的部分,我们从中能看见有限延展向无限的诗意盈荡。
    -气 氛-
    小说之树得以挺立,通常以故事作为主干,但例外并不罕见。《后来如何》的故事缺乏贯穿始终的严整,无法成为小说之树的支撑。惯于通过故事来“把握”小说的读者会有一种感觉,怎么看故事的结构都显得不够缜密。这样一篇罗列素材的东西是一个有机整体?难道它真只是一篇传授小说写作技艺的讲稿?气氛是这些素材间的粘合剂,气氛让这些部件粘合成为小说,也让写小说和传授小说写作技艺得以融为一体。跳脱出故事层面的严整和一贯,感受到作品中始终为十矿罹难者吊着的那口气,再怎么看又都挑不出这篇小说的毛病,因为小说中的气氛构成一种无形的主干。
    《后来如何》的各个素材,所营造的都是一个死者并未真正离开亲人的气氛,无论是在呈现现实的部分还是在虚构的三种“可能”中。营造气氛可以让小说之树生长,它是催发故事主干伸展的辅助方式。故事发展的推力,主要来自人物关系。如果以故事为主干,人物关系的显化、变化、激化就都能推动小说之树的主干生长。气氛在小说中通常是一种势,因此营造气氛通常可以说是造势。《后来如何》是个例外,在刘庆邦的创作中是一种例外,在重视故事延续性、完成度的现实主义主流作品中是例外,因为《后来如何》是以虚作实的,虚的气氛取代实实在在的故事,支撑着这篇小说。这也就是说,当我们一定要用“作者中心论”来考察作品的完成度,我们依旧可以解释它存在某种主干。
    小说最神秘之处,有难以言说的气氛。小说的气氛和叙事腔调、小说结构、故事内容、人物情感以及作家创作的根基、方式、态度等众多因素有千丝万缕关联,它的产生比较复杂。《后来如何》中的气氛和女主人公的情感关系密切,女主人公对丈夫用情极深。刘庆邦对情感的重视程度非常高,他曾引用诗句来阐述他的重视:“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换个角度看,《后来如何》气氛产生的重要因素就从小说人物的情感,转变为作家的创作态度。小说的气氛功能也复杂多变,它不仅是故事的装饰,它还能表意。不仅能表意,小说那几缕游移的魂魄除在故事内,还经常以气氛为居所。当意识到刘庆邦一直在为“死者并未真正离开亲人”造势的时候,这种气氛也在告诉读者,作品内刘庆邦私藏的那位“读者”,正是一位不再现身的主角。
    这位主角一出场,肉身随即消陨,尽管他从此无言无语,但一直是小说展开的因。对这位主角的描绘,刘庆邦实则虚之,将其化入气氛,当刘庆邦写到女主人公家的那堆煤时,当刘庆邦描写麦地的时候,那位不再现身的主角就匿迹其间;对这位主角的描写,刘庆邦没有停过,他一直在采用侧面描写,当他写这位主角的妻子时,我们自然会想:什么样的人配得上这样的妻子?是谁让这位妻子不再吃肉,是谁让她不改嫁,是什么让她留守农田?这些侧面描写,也在为造就“死者并未真正离开亲人”这种气氛服务。对于女主人公而言,到处都有她丈夫的影子,她面对的是心灵化的世界,她的丈夫还在,所以她不图用丈夫来换赔偿金。
    当主角不再以具体形态存在,应老子所言“死而不亡者寿”。主角叫什么名乃至是麦是煤便都可以,他变成小说中众多人物精神上的儿子、弟弟、丈夫、父亲。获得这种艺术效果,小说靠的是气氛渲染。正因如此,小说中无论事实部分的陈广明还是虚构部分的陈明良,他们拥有统一的小说形象——“粮食”一样喂养人的人物,“煤”一样给人热量的人物——这个形象取意现实中的陈广明。在小说结尾,刘庆邦塑造的人物形象获得事实的印证:他的孩子们都成长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这当然不仅是母亲教育的结果,笔者认为还因为他们获得过精神的喂养和父亲灵魂的取暖。这些结论,自然也只能去小说的神秘气氛中体会。
    -召 唤-
    主干是虚的,故事是不完整的、有空缺的,很多地方需要读者去体会去想象,《后来如何》在召唤读者来完成“创作”。这是一次在创作意识上从“作者中心”转向“读者中心”的小说创作实践,刘庆邦在通过文本寻找创作合谋者。自1970年伊瑟尔发表《文本的召唤结构》始,“尊重读者”便已具有全新的内涵。伊瑟尔认为:文本“有待填补的空白部分”对读者是“一种无言的邀请”;他还提出“空白”的升级是“空缺”。《后来如何》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召唤结构”,不仅文本中留有大量可供读者意会的“空白部分”,还留足“空缺”。刘庆邦用“两种现实”和“三种可能”勾勒出自己心中的图景,暗示想象的线索,召唤读者补充“创作”。
    作为生命体、自然体的自然之树及小说之树,提取一个局部,提取其基因,应该能复制、繁殖出一个整体。一滴海水里藏着整个大海,一枝一叶里藏着整棵树,一个细节或一段故事里藏着整部作品。先有干再生节外之枝,先有枝再长绕枝之叶,这是一棵树的生长,小说之树则不然。小说之树的枝,是一段故事,一篇小说往往会有几段故事;小说之树的叶子,是一些细节,细节多多益善。在小说创作中,如果先有小说之树的枝叶,枝叶就在召唤自己的主干,《后来如何》是这样,那些细节、人物的情感、故事共同喊出了主干。如果已有小说之树的主干,主干就会召唤属于它的枝叶,《后来如何》也在召唤更多的枝叶。当《后来如何》以文本形式出现,当它的主干形成,主干便开始召唤更多枝叶。这意味着“召唤结构”所召唤出来的内容具有某种特性,在另个一角度看则是,具有某种特性才能被召唤出来。“召唤结构”的已有部分和被召唤部分,是同气连枝的。
    对于刘庆邦而言,或许他感兴趣的还不单单是去构建一个召唤结构的文本,作为一个现实主义作家,他在将“召唤结构”与“现实的召唤”进行融合。如前所述,刘庆邦有他“创作的铁律”。刘庆邦的《后来如何》,三种虚构夹在前后两种现实之中。他的虚构从何而来?他是先知道有这两种现实——截取现实中的十矿矿难作为开头,选择一位罹难者儿女的成才作为结尾——然后才展开虚构的。这些虚构要成为一个文本的必然部分,只能是服从于现实和事实的。这样看来,他的“召唤结构”确实就是“现实的召唤”。刘庆邦在《后来如何》中写道:“我已经写出了三种可能。想象的天地如此辽阔,如果继续想象开去,我还有可能写出更多的可能。然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写了三种可能就可以了,一万种可能就由别人去想象吧。”事实上,要成为这篇小说的一部分,依旧只能服从“现实的召唤”,如若不然,那便不再是刘庆邦的小说。《后来如何》只能是这样,带着“空缺”,召唤着它小说之树的枝叶。
    -余 绪-
    有人说:“最高的技巧是无技巧。”对此笔者取一个最肤浅的理解,不使用任何技巧,但写完读者看起来依旧觉得作品自然,这就是作家拥有最高的技巧。哪有用了技巧却不被人看出来的呢?如果某一天,刘庆邦拿这篇《后来如何》当创作“实操”培训的讲稿用,那肯定也是生动的一课。笔者何苦非要强调这是一篇元小说及“召唤结构”的小说呢?笔者还有个看法,刘庆邦写《后来如何》确实就是没有用技巧——“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比生命和自然更美好的东西,小说之美,也美在它具有生命力,美在自然。“树”,是一个充满生命力和自然感的取喻,刘庆邦的小说配得上“小说之树”这个称谓。
    《后来如何》有现实根系,有能够兑换现实的词根和语系;《后来如何》紧贴现实,虚室生白,诗意飞扬;《后来如何》氤氲着一股充盈之气,是情感和心灵化世界的营业厅。《后来如何》所体现出来的这些特点,也正是刘庆邦众多小说所共有的。或许某一天,刘庆邦的写法也会过时,但刘庆邦所塑造的“粮食”和“煤”一样的人物,必会养育、温暖人们,世世代代。“粮食”和“煤”一样的人物,正是刘庆邦这位小说创作“常青树”挂出的丰硕果实。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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