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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唱荡入尘埃处——读葛亮《灵隐》

http://www.newdu.com 2024-01-04 《十月》 万小川 参加讨论

    

《灵隐》这个标题使人想到一些形而上的抽象之物。甫一开卷,香港宝刹的名目、风光和渊源被作者胪列而出,琳琅满目,一股浓厚的佛气和历史感扑面而来。但随着故事推进,我们又能嗅到一丝具体而平凡的烟火气,佛家的梵唱在平常生活的尘埃中回荡出通往心灵的余音。葛亮延续了《燕食记》的兴味,将佛寺之外的大部分故事安排在饭店、茶居之中,像考据寺庙来历那样细数吃食的名目,使得一场充满哲理的救赎之旅氤氲了日常生活的美意和幸福。

葛亮在《灵隐》中埋下了四条线索。第一条是贯穿全篇的主线——段河与连思睿相知、相识的故事。在少年的引渡下,风尘仆仆的女人获得了“心灵之隐”。第二条线索延伸向历史,讲述的是段河的养父庆师傅及其祖辈的风云往事。另两条线索都与连思睿有关,一条指向连思睿的爱人林昭,他在心灵与身体的错位中选择成为真正的自我,一条指向连思睿的舅舅袁尊生,他千方百计买下妹妹在其中死去的房子,为的是一句“人生在世,总要放低”。当缠绕的线团从指隙划过,我们会触碰到一个绕不过的结——放下。在葛亮笔下,若干人物的生命历程交织往前,纠缠在心的执念步步化解,浮躁的心灵终于落定。这不是一场危机四伏的冒险,而是居于人心深处的悠然旅程。

这是一个关于“放下”的故事。主人公连思睿经历了一系列痛心切骨的人生波折:爱人离世、独子失智、父亲杀害母亲、网络暴力……她将寺院作为心灵救赎之地,试图在义工生活中寻找逃离现实的真空,但直到与段河相遇,她都没有真正地放下。段河出现了,那个以临佛为生的孤儿,那个灵隐寺僧人的养子,那个时刻弥漫着淡泊之气的年轻人,以一种引渡者的姿态出现了。有一句话在小说中出现了七次:“若不是因为段河,连思睿不知香港也有座灵隐寺。”揭示了段河在小说中的意义。如段河自己所言:“河断了,河水不就枯了吗?”河水枯竭,河床升起,渡河者才能到对岸去。正是段河沟通了灵隐寺与连思睿的命运。

灵隐寺作为一个符号,唤醒了连思睿关于林昭的回忆。二人的唯一一次旅行去了杭州,西湖边的灵隐寺是目的地之一。香港的灵隐寺则像一个陌生的故地,使连思睿在清幽、古意的环境中重新思考往事,在冥想般的回忆里放下执念,获得解脱。

追溯连思睿的记忆,我们看到一个长发如瀑的美人伫立在云端之上。作者有意将林昭塑造为一个颇具传奇性的角色。他是一个跨性别者,身体是男人,心中却居住着一个女人。混杂而独特的身份构成一种与佛教神话——男身女相的观音菩萨的传说——相呼应的象征,在一开始就赋予其一种包藏男女万物的神性。在小说中,作者三次用“一半佛陀,一半神”概括林昭。他的确是一个弥漫着神性和佛性的角色。“神性”在于不可接近,他的高冲,他的冰洁,他手背上的青蓝色血管,他雪似的皮肤,他隆起的山根,共同糅合出一种神秘的气质。“佛性”则在于淡然,在于放下,在于接纳真实的自我,在于蔑视俗世的流言和家人的背叛。

就像那尊被摔碎的观音像一样,死于变性手术的林昭等待一次重生。连思睿将破碎的观音像送到灵隐寺,委托庆师傅复刻,后者选用了不怕摔打的青铜材质。在小说最后,林昭的艺廊Mong重新开业,展出了一尊长发青铜雕像,是林昭的摔不碎、打不破的化身。二者再次巧合地站在了镜子的两侧。林昭死了,但那仿佛是一场剥开茧缚的涅槃,一场复活前的受难。他的肉身虽死,然佛性愈彰。

林昭的“放下”是艰难的。他不仅要在自我认知的路途上跋涉,还要面对外来的流言蜚语(来自父母的责难和厌弃或许是最致命的),在此种意义上,林昭与连思睿这两个角色的经历构成了某种互文性。

对于连思睿而言,“放下”也是艰难的,两种不幸相互纠缠,像荆棘一样铺满了她的救赎之路。其一是来自外界的网络暴力。尽管教授杀妻案已过去五年,但谩骂和诅咒“仍汩汩流进毛细血管,激发了皮层,结成痈疽。”网暴的触须延伸至现实生活,横陈在连思睿的诊所和日常生活前,时时掀开伤疤,使这个无辜的女人鲜血淋漓。媒体狂热而粗暴地侵入她的私人生活,将其隐私公之于众,甚至包括她的孩子。

其二是内植于命运的不幸——她诞下了一个智力缺陷的孩子。林木,林昭的遗腹子,以一种异于常人的身份来到人间,延续了其父亲的悲剧命运。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说:“疯癫……是一种文明产物。没有把这种现象说成疯癫并加以迫害的各种文化的历史,就不会有疯癫的历史。” 在儿童的游乐场里,林木遭到同龄人围攻;在媒体的闪光灯前,林木被好奇的人群鉴赏,并被贴上“这个罪恶家庭被诅咒的结果”的标签。我们无时不生活在一种群体暴力中。当某些人与大部分人不同时,他们不得不将自己改造为平庸,否则会遭到毁灭。两种不幸是相倚相伏的,林木的缺陷助燃了网暴之火,公众的歧视又使单亲母亲陷入更深的痛苦中。

在塑造“傻子”林木时,葛亮没有沿着当代作家的老路走。受限于年龄,林木没有显著的人格,缺乏行为能力,不能像其他作家笔下的傻子那样,以荒诞的行为发出沉默的喊声。与其将他视为一个独立的角色,不如说他是刻画人物形象的凭借,是牵动情节发展的引子。他就像一条多刺的荆棘,将连思睿困在命运的泥淖里,但在某些关键的时刻,又将女人从生活的绝壁拉回来。尖刺已扎入手心,虽然痛苦,但也难舍难分。小说中的一处情节令人动容:林木和同为智障儿的黑人青年阿咒争食,连思睿和枝姐在一旁闲谈、说笑,空气里弥漫着茶点的香气。智障儿家庭通过联谊寻取慰藉,在日常交往中收获友谊,也使连思睿在如雨的温情中放下,放下烦恼和忧苦。

在这个意义上,灵隐寺作为一个空间,为连思睿提供了另一种友谊。因为段河,她结识了灵隐僧人,在庆师傅、鹿和等人的讲述里,窥见别样的人生过往和内心。一个佛意盎然的核始终深埋于庆师傅的人生之路——因果。他仿佛是佛赐给的孩子,历经前半生的兜兜转转,最终回归佛寺,以临佛、刻佛为业。当庆师傅随和尚离家出走时,因果构成闭环,我们听到了命运的回响。如果说林昭是“一半佛陀”,那么庆师傅就是作者所塑造的完整的佛。庆师傅说:“断了好,倏忽一生前事了。”当他放下一切尘世的眷念,那尊隐没在肉身中的佛重新散发光辉。

《华严经》云:“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但以妄想颠倒执著而不证得。若离妄想,一切智、自然智、无碍智则得现前。”小说所讨论的是佛家的重要命题。然而,葛亮并非站在高阁之上,像老僧一样说经布道,而是踩在众人命运的脚印里,捕捉细节,还原生活,从现实入手描摹修行者的磨难,使“放下”显得更真实而沉重。这是一篇兼具人性和佛性的小说。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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