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飞行》的初稿我断断续续写了将近三个月,写完差不多快六万字了。我从来没写过这么长的中篇,感觉不是很踏实,于是就发给两位朋友帮我看看。他们很快,又很犀利地指出了小说的问题:又是戈壁滩上的军营故事,没什么新意;故事并不复杂,却写得过于冗长;女主人公出现得太晚,以致显得突兀;此外,还有一些情节和语言上的枝蔓应当剪除。我承认,他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修改时,也试着去弥补这些缺陷,字倒是删掉了几千个,可好像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观,小说看上去仍旧是从前的模样。 我知道如果不以懒惰作为借口的话,就只能说明我没有本事把它改得更好了。确实如此。这跟一个人明知道自己身上有好多毛病,可就是改不掉一样。当然,这也可能跟我写的是年轻人的生活有关。虽然我的确也年轻过,但并不意味着我就能轻而易举地重新回到年轻时代,更何况是当下的年轻时代。别的不说,仅就我已离开连队二十年之久这点来说,再想去写当下的基层生活就已经变得困难。下部队时,好多战士的父亲还没我岁数大呢。我背负着摆脱不掉的经验和观念,踉踉跄跄地回到过去,这种穿越需要消耗很大的能量,不能不在某些时候感到力不从心。所以,我最终还是沿着最通常的时间线索讲了两个年轻军人的故事,这种线性的叙事显然没什么创意,但我在写了好几个开头之后,还是决定就这样写下去,因为我感觉这更贴近我关于生活或者生命的感受,也即我们只能在时间的线段中单向移动。年轻时关于未来的憧憬和年长后对于青春的回望是不同的,前者总是充满了无数的可能性,而后者的可能性则已随着时间衰减。我只能尽量假装自己对小说人物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这样才好陪着他们一起向前走,看看究竟会在人生中遇到什么样的人、事、沟壑或者风景,以及究竟会在哪里陡然结束。不论是徒步的“我”、飞行的白冰,还是姗姗来迟的何婉晴,抑或是身体总是徒步而心灵渴望飞行的那些普通人。 写这篇小说时,我试着尽可能地甩掉自己而去描述他者,以便更深地介入小说人物的生活。这里我要感谢一位远在新疆的朋友,他给我细致讲述了当年在一座空军机场场务连的生活细节,正是他说到他连里的兵赤脚检查跑道的事情时,一下子划着了我脑海中的火柴,于是才有了小说中的老兵“来进国”。来进国就像所有连队里的那种靠谱又有数的老兵一样,不动声色又极为有力地支持着年轻的军官走向成熟,而他同样也帮着我去完成这个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