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是朋友C,问我既然能看到她的微信,为什么在微博上发消息说自己上不了网络。这才知道有什么人完全复制了我的微博账号,并在这个假账号上说“我”打算去上海,因上不了网,希望看到信息的朋友能帮帮忙。C开始没想那么多,一心想帮忙,到了订飞机票的那个程序,跟“我”要实姓实名时,“我”却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国名字。她知道我早已归化了日籍,不可能有一个叫“贾玉珍”的名字,所以意识到碰上了骗子。 事情还没有完结,同时为我着急的还有朋友X。她也是想帮忙,到了订机票的那个程序,“我”一直催着付机票费,而且价格是人民币4万。于是她就想:“一张到上海的飞机票怎么会这么贵呢?”为了能够靠谱一点儿,她想跟认识的人确认一下比较好,于是去问C。证实了是一个骗局后,她觉得这个经历很神奇。她给那个骗子留言说:“别骗了,求你做个人吧。” C和X帮我的事令我感动,但同时,骗子能够完全复制我的账号又令我感到生活的荒诞。 过了没几天,我的大学好友W通过另一位同学加了我的微信,我问她:“你怎么有两个微信啊?”她回答说:“就现在跟你聊天的这一个微信啊。”我“啊”了好几声,说我跟另外一个她聊了好几年的微信。然后我们都很感叹,她问我:“你就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不是我吗?”我当然有感觉的,另一个她天天在朋友圈发一些鸡汤文,根本不像我记忆中的她,而且居住地也不是北京,但人是会变化的,住不住在北京是一个人的隐私,我也不能直接跟她提问啊。 这件事加剧了我对身处的世界的荒诞感。 最重要的是,我有一个从没有见过面的微信朋友。现在我想不起来是通过谁、因为什么跟她加的微信了。虽然不是天天聊,但每次聊天,差不多都不会少于两个小时。她比我小不了几岁,所以聊的内容几乎都是婚姻生活的碎石瓦砾。聊的次数多了,慢慢地我开始觉得不能区分哪些生活是我的,哪些生活是她的。很多日子不可抗拒地回到我跟她之间。她很像现实生活中进来的一点儿新鲜空气。因为跟她混淆在一起的原因,我在看待生活的时候,不由得多了一种思维方式:除了从内向外的审视,还有了从外向内的审视。 聊天后经常会有一些新的感慨。比如生活于我们来说,是一种持久的要求。比如因困惑和痛苦而感到兴奋,恰好证明了我们身上有一种汲取的力量。比如我们伸开双臂,并不是为了拥抱,仅仅想留住某个人而已。比如生活将我们最不想磨平的都磨平了,但不意味着它们未曾存在过。平庸、虚无与期待形成了一种生活,而我们陷身其中,一方面是失落,一方面是抵触,经验并意识到它们,感知的正是生活的双重性或者说多重性。等等等等。 如此之多的令人觉得困惑和荒诞的事情都凑到了一起,于是有了这篇小说。在无稽的实验中,在毫无根据的好奇中,开始了一段自己和他人相像的生活——现在,在另一个人的灵魂面前,我们的羞愧不是消失了,而是愈发地加剧了。隐秘的不真实的被代理的以及逝去的人生,这样的人生仅仅是用来形容“我”跟“小叶”的吗?(2023年9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