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追溯,小说《礼物》的起点是一个视频里深夜被养老院工作人员殴打的老人。视频反复看了几遍,内心刺痛。这根刺,像进入蚌蛤的沙粒,终于被孕育成了一颗“珍珠”。 养老院里老人的生存境况、身心安顿,进入了我的关注视野。身边有朋友的母亲,因为患上老年痴呆症,虽是多子女家庭,老人还是住进了养老院,且一年内换了三个地方。还有两位文友的母亲,也在养老院生活,他们定期去探视,偶尔会在朋友圈发照片和感受……对于我,构思——生活素材进入我的情感、意识、思想、想象化合的奇妙过程——通常比较漫长,我会反复去想,经历否定之否定,等到确信可以提笔时,已是一篇看似与初衷有所偏离的小说。 以深情写无情,或者因为无情而执着于深情,我写了一个少时失亲失爱至为孤独的生命,“她”怀着感恩的心情,走进养老院试图回报心中认定的“恩人”,同时以自己都不曾看清的温情“抱拥”了身边的其他老人。那种愿意舍身一跳、即便此去是深渊的深情,那种经受岁月绵延、百般磨蚀而不改易初衷的深情,因其难以如此纯粹、炽热而有震撼之力。自然的,这个小说不仅仅关乎情感——微妙得无法一语定义的情感,小说还关系我们每个人必将到来的老年,关系我们身心的自我安顿与相互倚靠。是的,倚靠,我写了亲人间的倚靠,也写了陌生人之间的倚靠,在主动或被动的倚靠中,滋生的情感汁液,有朝一日会凝结成晶莹眼泪般的珍珠。生活中有温情也有残忍,最终“她”狼狈地离开了养老院……末尾那封信,却是来自生活的馈赠,一次温情的抱拥。 阅历与衰老,深情与无情,同样来自生活的馈赠。只是在深情与无情之间,走过多迢远的路?拜生活的馈赠,进入老年的“我们”或许会有一触碰就破溃的皮肤,或许有一根两根许多根拨不掉的棘刺,或许有令内心瑟缩不已的忧惧,或许有难以与外人道的隐痛,但依然渴望拥抱与被拥抱,哪怕是那些慧根深厚参透世事、铠甲已从脚趾武装到头发的老人。这是我的相信。 《当代》杂志编辑对初稿提供的意见,推动我再度思考文本的更多可能,于是,在我已反复修改斟酌、觉得无修改可能的文本基础上,此篇小说又作了两次修改,方有现在的文本呈现。 相比于初稿,小说至少多了两重反转,有了更厚实的脏腑与新的结尾,主题意旨与情感内涵都走向了更开阔、更深刻。 这也是来自生活的馈赠,关乎文学的馈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