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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年在沙巴，潜水的时候，一个朋友的脚被海胆扎了。之后，我们一行格外关注海胆，看它们一群群趴在水里，安静如修仙，我们已心存敬畏。我们关心它们的友谊，关心它们的爱情。结果揭晓了：浑身是剑的它们，到了生命收成的季节，按老天的安排，各自往水里排放种子，然后，雌雄相遇，新生命就在水里飘摇而生。作为种子源头的海胆，也依然群居，依然各自静逸。 如果说婚姻是对彼此生命完整性的冲撞与磨损，小海胆就给我们上了一课。因为爱的真正本质，就是享有和保持自己。但这，真的很难。婚姻的结构形式就是突破了个体的“一米线”，爱越多，或者说，付出越多者，就可能是受伤越重，直至互相伤害到关系变形。前一段，看到一个新闻，报道了一个反动至极的婚姻，说一对吵架五十年、事事AA，连鸡蛋都要贴各自记号的夫妻，直到57年后的耄耋之年，才解除了婚姻。他们就像社会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用尽青春、用尽一生的年华证明，在婚姻的一米线内两败俱伤的日常，所能达到的极致，也证明了尼采说法——婚姻不幸福，不是缺乏爱，而是缺乏友谊。 再说个女友，名校物理系的高材生，富有才华。爱上她的小伙子，倾倒于她的美貌。婚后，小伙子的事业发展气势如虹，女友就同意辞职在家照顾孩子。单位力阻她离职，因为她出众的工作能力及人见人爱的好人缘。但她还是回家了。我有理由担心她的自我囚禁将折损自己，但幸运的是，她似乎没有忘记自己天上的老家，在相夫教子之外，她开始了书法、篆刻的学习。因为天赋及热爱，她获得许多肯定。她送给我一枚篆刻章，非常漂亮。生命价值以新的方式，回馈她不依附于任何人的独立光华。 那么，重新寻觅的、支撑自己生命的价值感，能不能就抵御所有婚姻爱情的磨损？没有答案。但如果爱情婚姻里的人们，尤其是女人，没有这个自我守护意识，就和小说里的女子一样，生命的被忽视、被磨损、被牺牲、被情感风暴意外袭击，都是大概率的事。实际上，小说呈现的是极端暴烈的情景，而真正的生命损耗，是滴水穿石的。记得疫情期，有个特殊的溯源足迹触动了很多人。那对小夫妻，妻子的足迹不断在奔忙：购买早餐、超市购物、市场买菜、接送孩子，带孩子看病、外出拿药，为孩子购买文具。丈夫的日常轨迹就是——每天外出上网咖，在网吧附近吃饭，然后回家。这样丧偶式的婚姻，想想看，谁是那位倒刺扎向自己的人？这关系能持久吗？如果选择隐忍妥协，婚姻的意义在哪里？ 上野千鹤子在《一个人的老后》，有一句话：如果女人赚得和男人一样多，那么婚姻制度就几乎没有任何好处。她还说过一句——我理解为调侃：只要把烦人的丈夫送走，成为“后家”（中国话叫寡妇了）女性就迎来了春天。泡温泉、看戏玩乐夜生活、海外旅行，只要女人拥有健康、时间、金钱，她就能享受婚姻终止的“后家乐”生活。 我不是婚姻反对派，我只是注意到，由于生理限制、由于母爱本能，由于对家的奉献感和责任意识，致使女性在两性生活中，更具有易损易耗的质地；所以，享有和保持自己，不仅需要清醒的意识，还需要自我维护的物质基础。伍尔夫当年说，独立的女人，需要500英镑年收入和自己的一间房，当然不仅仅是文学女人的文学生活的前提，而是，所有女人生命独立的物质条件。 所以，日子不管怎么进行，那些富有牺牲精神的女人，要记得来时的路。记得自己原本的样子，记得自己天上云端“闺房”，要随时返回美而自在的自身。只有最轻盈、最自由的灵魂，才能不断往返于天地，在云端、在地上穿梭，也才能折射并成为虹彩云。 男人的故乡在地上，女人的老家在天上。婚姻取消了人和人之间的“一米线”，失去了“一米线”，就是两个结果，要么亲密，要么伤害。爱情毕竟是人类精神上的高热状态，类似于炎症免疫反应。它不可能支持一辈子的热烈。所以，勇于婚姻的人，只能尽力维护精神上、物质上的“一米线”。从这个意义上说，海胆比人聪明。它们彼此有永远的“非磨损距离”。同样的，那些随时到云端充电，随时下地发光的女人，也是聪明的。她们进退有据，在婚姻家庭的“一米线”内，始终警惕婚姻的副作用，保持抗衡活力，保有自我。她们随时像虹彩云一样，让小生命光华万里，哪怕转瞬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