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处》里写了两场风,两场不同时间降临在同一处地方的大风,难的不是第一场,当然,也不是第二场,难在什么地方,我也说不清。能确定的是,大风总是外在的,不管它是否隔了三十年又来一次,也不管它是否带来了巨大的破坏。从这个角度看,《风过处》里的第二场大风带着一如既往的摧毁力量,只是在我看,它要轻柔许多,也许是一种规避,想要后者的“轻”去化解前者的“重”,甚至提供一次全新的开始。这是事后的分析,可在写作过程中,我在意的仍是小说的情感力度,一种克制与天性的搏击,这是大多数人一生所要做的,而风的轻与重完全不在思考之列,一切只是如此发生,或者,被安排发生,它想要做到的是,自然。 如果去掉风,小说里的人物依然会如此活着,这是我想要的状态。当然,这仍出于当下的分析,一种审视,是否审视后的生命才是值得书写的?除了自传,如乔治·斯坦纳,在小说里,我拒绝。小说(尤其人物)应该是一次次的初见,是与她生活过程中的一次次细微的发现,而不是倒过来,像写老朋友一样写已然在头脑里过过的故事,这是小说的自我生长和难度所在,它拒绝被提前温习与演练,它永远是进行时,它努力用每一个字去探路去发现。又因为这是自己的作品(如果可能的话,写过一次就算了),没有人能从自己的小说里学到东西或者吸取教训,这过程,犹如一枚水果被榨成了汁,且当时被满饮,而在果汁味道完全消散后,去回忆果汁的酸与甜,是痛苦的。 他人读,就不同了。 朋友读了《风过处》,有想法和我说: 《风过处》提供了一种答案,或者一种印证:她心里天生有一块磐石。新婚之夜,丈夫对她不理不睬,她只是忍着,后来知道原因,也不过抱怨几句。与同住的婆婆不和,她也不吭声,能躲则躲。夺回孩子的抚养权,继续忍受丈夫的家暴,她却觉得自己胜利了。她要得很少,欲望很微小。儿子在世时,儿子是她生活的全部。儿子死后,就是开荒种地,养活自己。又进而引人思考,当初,如果陈阿姨跟老李在一起,结果会不同么?我觉得不会。她生如磐石,怎么过,跟谁过,在何处过,都是一块磐石。人的一生,从出生那一刻,甚至更早,命运就被决定了。我的意思,不是说最终那个可观可感的具体结果(比如陈阿姨独守留守处),而是,她是一块磐石,由始至终,她都会是一块磐石。 朋友笃定,以象征的磐石击风,而且挑战两场,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到了这样,是否写出了一个内心和外表都坚如磐石的女人,我倒希望她的坚硬实际上是一种柔软的极大表现,尤其结尾,第二场风的到来是一道吹散女人严酷防线的契机吗?她会怎样往前走,我不知道,知道也不愿说,大抵还是不知道的吧。如果往前看,女人的这种“不动”是岁月和经历打磨出来的吗?还是如朋友的话,人如何如何其实早就被注定了? 这正是小说有趣的地方,可以沿着自我的感受去发现、去解读,这提供了不同的路径,这里没有对错,因为是人去感受人,如果感受是这样,那一定是这样。 老老实实写人,是这几年我想要去做的一件事,想起来是雄心万丈的事业,做起来只是平淡,当然会欣羡一种恣意的表达,讲述上的和题材上的,尤其猛烈与当下变化冲撞甚至带着极其时髦特征与问题的作品,又比如科幻。只是奈何没有这样的能力,于是一次次与日常为伍,只能去写平淡到枯燥的被现实所一再束缚和框定的生活。这也涉及到一种或许可以称之为中年困境的心态,即不冒险,这是可怕的,可是这里面又有一种强烈的吸引,一种未被探明与恒定的吸引,说高级一点是美学吸引(根深蒂固的)。这说法当然也不新鲜,却是我想要在里面去闯荡的(没错,是闯荡,因为艰难同等)。在如同死水的日常里闯荡,经历一种小地方或者我想说的“本地漂泊”,一个人一辈子呆在一个小地方也可以经历漂泊么,我认为可以。地方再小,在我看来都是大的,没有小地方,只有狭隘的地方,同理,还可以老生常谈,没有小人物,只有失败的人物。而“本地漂泊”是一种什么体验?套用抖音播主的开场白,我替大家感受一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