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亚姝》 刚写好《亚姝》之后,我把文档发给一位写作者朋友看。他猜这一定是我真实经历过的人和事,否则不会把握到如此丰富的细节。他猜得完全正确。六七个月与一位陌生人在异乡相处,素材的体量和密度刚好够化成一篇两万字左右、剪裁合宜的小说。 这是我第一次写一篇近乎古典主义意义上的小说,即有人物、铺陈情节、选用现实题材,等等。这篇小说没什么想象力(按我自己的标准),只需要把握某种节奏即可——将一小段、一小段的现实与回忆勾连起来的节奏,就像钩编某种特定花纹的织物。我自知不是一个具有小说家观察力的写手,我没有那种把周围人的故事吃干抹净的能力与愿望,但与“亚姝”待在伦敦的日子里,她的生命力、她的人生故事、我们二人共同卷入的异乡生活,每天都扑面而来,不由得你不刻在心里。然而太浓烈了,以至于我在六年之后才能沉淀出这么一篇东西。在我与她的距离、我与那段日子的距离,远到我不至于被其间的情绪所吞噬,但也不至于远到把细节遗忘掉的时候,我才能也才敢下笔。 “亚姝”,这几乎是她的真名。然而用人家真名,那不恭敬,也是不可以的。但她的名字作为标题实在太合适了,因为在中国有数不胜数的女性与她重名。我为标题困扰了许久。后来拜一位玩文字的高手所赠,他只改了后一个字的其中一笔,得到了这个“姝”字。她真名所具有的普遍性在改动之后不减分毫,真是妙。她的故事本身也带着芸芸众生之感:第三世界国家中的、匍匐着的底层女性,匍匐的方式各有千秋,然而大部分是匍匐着的。虽然她已经实现了经济条件上的跃迁,又在地理空间上来到了某个世界中心,可怎能不说她是匍匐的呢?承认是匍匐的没错,可怎能不说她的人格同时又是有尊严的呢? 我更愿意注视贫瘠石缝里的花是如何盛开的。它们比男性主角满世界扯着风帆大开大合的冒险故事更出人意料。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女性的底色就是世界的底色。 然而曾经也有太多“女性书写”了,我并不想落入窠臼,不想“哀婉动人”,也不想强行赋予什么意义:意义应该是在人与人的相遇中自然流淌的。这只是一个非常巧合的相遇——却也不那么巧合,因为大流动时代,谁人都可能相遇谁人。我和她虽然同龄,却是处于两个阶层的人,因此她的生活方式才带给我强烈震撼;又同为女性,我能完全同理她的处境:欢欣鼓舞于她不曾被磨灭的美德,无能为力于她将来未知的人生路。仅仅是这样一段经历,生成不包含任何价值批判的故事。从所有维度讲,我与她都是有距离的,“距离”可能对于我来说是很关键的东西。素材与我的距离关系到叙述是否能克制在一种不太刻奇的氛围下。肉身上的距离、情绪上的距离、时间上的距离、空间上的距离、身份上的距离,都是条件。 最后一个“距离”带有原罪性质,在整个叙述让人比较满意地完成后,我想为这个“距离”再忏悔一次。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