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历史,又是图像 南方都市报:这么说你不光是解读地图,还有其他? 杨浪:准确地说是对各种图像的解读。我即将出版的下一本书就是《解读老照片密码》,再后面的一本是《万安公墓———在人生的那一端》。万安公墓,李大钊、曹禺、戴望舒,很多北京重要的文化人都长眠在这里,但从没有人涉及过这个题材。这里还长眠着许多默默无闻的平民。比如说有个老师叫尹荃,她的一生我只能从墓碑上去了解。她和许广平是同学,在一所小学当老师,50年代后期退休,70年代死去。我用任何方式也查不到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资料,说明她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学老师。但给她立碑的,是四十多个她的小学学生,而且给她立碑时都已经是七十岁上下的老人了。什么样的老师,可以让学生在几十年以后给她立碑?最让人震撼的是,碑刻上署有的学生名字中,有两个人在死后也把自己小小的墓碑安放在老师的墓前,死后也要伏俯在老师的膝头,这些故事不用再做调查,我所看到的就能深深感动自己。 还有段祺瑞,其实他算得上是个有民族气节的北洋大佬,但“三一八惨案”是他一生的污点。段祺瑞墓在“文革”中没有被破坏,因为写着段芝泉(段祺瑞字)墓,大家都不知道这是谁。而段祺瑞墓旁还有一小墓———他的侄孙,死于1989年。戴望舒是麻子有多少人知道?他二十二岁写出《雨巷》,这么经典,这么浪漫,又是留法才子,为什么没有女生喜欢他呢?这样不合逻辑的事就被一个边缘材料解决了。他的抑郁、他对女性美的那种描摹和崇拜就彻底被读通了。他也寂寞地躺在万安公墓很偏僻的角落。 墓碑既是历史,又是图像。人一生的起落沉浮之后,不过是一堆黄土。这都是视觉。非常震撼。当你面对闲书野史,和当你面对人生的另一端,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万安公墓是一本活书。 南方都市报:公墓、地图、老照片,这都是一些很不寻常的研究对象。 杨浪:我还在研究周一良的篆刻,有三十来本周一良的藏书,我拿着去揣摩他的篆刻。周一良的《世界通史》曾是我的历史入门书。他后来曾经是四人帮两校专案组“梁效”的成员,被人斥为“无耻之尤”。周先生在死前2002年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毕竟是书生》,自我解说“文革”后期的生活。我发现在他的藏书中有很多有意思的印:“两遭劫难”,“三十六年阴山之后”,“二十六载打入冷宫”,“毕竟是书生”,“社科院假院士”,“黑帮劳改大院院士”。他用刻闲章的方式,寄托一种政治记忆的表达。哪一本历史书上会有这些东西?所以说读图很好玩,图像的背后就是历史。拿这些图像再去和我们所了解的历史对照,你会发现很多东西。 南方都市报:你最珍贵的藏图是什么? 杨浪:对于收藏者,所有的图都很珍贵,其中有一些可能比较罕见,如上述红军长征路线图。还有一套同治年间的全国分省地图。美国国会图书馆存了一套,一省一张,有20张,我比他们多了4张。而且都是非常珍贵的图,多了西藏图、黑龙江图、吉林图和新疆图。 对我而言,读地图、老照片或墓碑,它们的本质是一样的:图像正常与否,它可能形成的规律,制作它的原始动因,它是否起到了作者设想的作用,这个图的背后还有些什么等等。其实就是一种信息解读,最大向度地把图承载的信息揭示出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