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曾经描述过人类群星闪耀的那些时刻,它们宛若星辰一般散发着光辉,普照着暂时的黑夜。那样的时刻,是历史与个体彼此作用、相互促成的时刻,当那时刻出现时,会产生持久的影响,乃至改变历史的进程。茨威格写到的帝王、枭雄、智者、冒险家……无疑带有浓郁的精英色彩,事实上任何一个平凡的人物哪怕焕发出的只是淡渺的微光,也都有其闪耀的瞬间。 阎志的《武汉之恋》系列可能就是着意于书写这样群星闪耀微光的作品。它从武汉大学20世纪80年代初的几届大学生学习、工作与创业说起,讲述了改革开放以来的那些弄潮儿的经历及其情感故事。第一部《梅花落 樱花开》写田路1979年考入哲学系和1983年漂流长江。双线交织叙事:因为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外语系的林静,为了追求她而加入到经济系陈东明组织的跨学科读书沙龙,几经周折终究没有得到青眼,愤而决定漂流长江。这中间也顺带勾勒了4年间的大学生群像。 漂流长江类似于一个仪式,田路在这个过程中,不仅身体经受磨练,精神上也得到了成长。通过武汉到上海的漂流,田路完成了成人礼,而原本被他当作情敌的陈东明也并没有与林静走到一起。陈东明是那种胸有大志而光明磊落的人,失恋并没有让他变得颓废与消沉,而是在石头上刻了一个“始”字,以激励自己奋斗。“感情肯定不会是我们生活的全部,我们也一定都会有自己最好的情感归宿”,这样豁达、自信、乐观的话语显示了一个时代青年自强不息的精神风貌。 也就是说,虽然阎志写的是一般意义上的精英,但并没有过于强调个人在大时代中的特立独行,而是努力把握一种时代精神。事实上,是时代的变革为青年们提供了改变命运、寻找人生价值的契机。这个时代洋溢着一种蓬勃向上的情绪,即便遭遇挫折,也不能消磨那种昂扬的志气,正如一首歌中所唱的:“我们的未来,在希望的田野上,人们在明媚的阳光下生活,生活在人们的劳动中变样。” 第二部《江水浅 湖水深》的时间段设置在1987年到1991年,这是计算机系学生雷华的大学生涯,田路此时已经在工作后返校读研,从三江源漂流到武汉,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长江第一漂。雷华则在追求张红的过程中,偶然读到《硅谷之火》,点燃了心中的理想,因而他用两年修完学分,开始创业,研发正版杀毒软件。此时,下海已经成为一股潮流,田路等人成立了生物化学技术研究所,研制尿激酶,并取得初步成功。雷华等人的公司则几经波折,因社会经验不足而失败,但好在赢得了张红的爱情,两个人携手奔赴北京。 与第一部不同的是,第二部不再讲究结构,而任由纷至沓来的事件顺流而下,节奏、场景与人物的变化迅捷而生猛,从叙事速度可以感受到变革时代的混乱、嘈杂和人心思动。漂流、创业、爱情三个粗略的线索,其实代表了身体、理性与情感三个维度,而统摄这三个维度的依然是不懈奋进的青春激情。这两部小说构成了完整的80年代青年故事,洋溢着郁郁葱葱的青春气息,而细大不捐、泥沙俱下的叙事则与这个故事和气息同构。作者几乎无暇对细节精雕细凿,而沉浸在“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的兴奋之中。除了田路、雷华作为中心人物如此,其他人物如郑华、熊志一、陈东明,也都是如此。应该说,这些人物的形象并不那么鲜明,小说没有对他们的外貌做任何的描写,性格也几乎是扁平的,而侧重的是他们在精气神上的一致性——求变、求发展、求自身理想的实现,那是他们身上的时代之光。 小说第二部结束于1991年雷华与张红北上北京,而中间田路几个朋友南下海南的经历则暗示了一个呼之欲出的新的时代即将来临。每个人都在努力迎接时代的潮流,并且在时代的激流中击水三千,这中间自然会遭遇龃龉、欺骗、艰险、危机,但所有的困难都被一笔带过了,以至于有时候读者会觉得作者太过轻松地放过了一些本该浓墨重彩的地方。但如果我们以亲历者的心态来想象一下这两部小说的写作,就会明白,这种因为迫不及待而显得有些粗糙的讲述反而带有一种志气高昂者的云淡风轻,那是不曾被消磨的浩然之气。 所以,我在阅读的过程中,时常会在脑海中荡漾起《笑看风云》那首歌的歌词:“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一点点无心错;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谁人负你负我多。谁愿意解释为了什么,一笑已经风云过。活得开心,心不记恨,为今天欢笑唱首歌。”这首歌大约能够表征这两部小说的感觉结构和叙述形态。 《武汉之恋》的第三部《春风起 秋风逝》、第四部《北方晴 南方雪》也已经陆续在《青年文学》上连载,如同它们所叙述的正在进行时的历史,小说也逐渐铺展开来那些80年代青年“正未有穷期”的生活本身。这种生活就像田路漂流的长江,经过宁静的积淀转而汹涌奔腾,头也不回地流向广阔的大海。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