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给女儿的信——《小艾,爸爸特别特别地想你!》前言 北京的雨雪似乎来得特别早,窗外一直下着清冷的雨。枯坐桌前,面对丁午的画稿,我似乎听到他开心而苦涩的笑声。那是去年5月,我从三联书店调任人民美术出版社不久,去前门大街他的家中看望。他患癌症已大半年,正在化疗,抱歉说,只能躺着说话。我们说到人民美术出版社和美术界许多事情,说到多年前他的书稿《丁午漫画日记》曾经我手编辑出版的事情,说到山东的赵镇琬、于景明,还说到沈培金、范用和丁聪,都是我们共同的朋友。说起赵镇琬的逸闻趣事,他哈哈大笑,我也大笑。笑声充盈了那间逼仄的小屋。我们就这样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说了一个小时。那以后不过两个月,他就病危住院,进了特护病房。我去看他,他正在治疗,未能进入,竟成永别。他儿子丁栋整理遗物,发现了1969年5月至1972年8月间,他在河南黄湖干校时写给北京的女儿小艾的信,共约61封,277面。1969年小艾8岁,认不了多少字。作为漫画家,他的信主要是画出来的。 这些信几乎都是以“亲爱的小艾,爸爸特别特别地想你”开头的,丁午对女儿的无比爱恋跃然纸上。从北京探亲回到黄湖,他会在信中重新回味与女儿相处的一个个细节:捉迷藏、逛动物园、吃奶油炸糕、打扑克、睡觉前的亲吻……晚上值班,他好像在月牙上看到了女儿,想象自己和女儿在看同一个月亮;他做木匠时两只手都被电锯割伤了,想象自己弓着腰,女儿帮他洗脸;女儿回信说她长高了,梳了小辫,他就画了一张自己和长高了的女儿的合影;有一天,女儿寄来照片,“爸爸把小艾的照片看了许多次,收到信封里,又拿出来,又收到信封里,又再拿出来……后来灯灭了(我们这里每天11点钟灭灯,跟北京不一样),爸爸还是想看,就划了一根火柴看小艾,一根灭了,就又划一根……”由于和女儿分离,画家的想象力被充分调动起来,这也许正符合了创作的规律:杰作往往在苦难中诞生。 给女儿信中最多的内容,是向女儿描述自己在干校的劳动和生活,比如怎样养猪、怎样赶牛、怎样插秧、怎样收割、怎样烧砖、怎样盖房、怎样做木匠活,业余生活则捉蛇、钓鱼、养鸟、遛狗、杀猪、宰鹅、下棋、打乒乓、游泳、演样板戏、画墙报,还有生病、受伤、交友……农林牧渔,衣食住行,都有鲜明的时代印记。由于女儿年幼,这些场景的描述不免努力强调它们有趣和苦中作乐的一面。 丁午195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任《中国青年报》美术编辑,1979年调入人民美术出版社,曾参与创办并主编《儿童漫画》和《漫画大王》月刊,创作长篇连环漫画《熊猫小胖》、《小刺猬》等,最早引进日本漫画《机器猫》、《樱桃小丸子》。他对当代中国儿童漫画影响很大,“80后”的许多读者都是在他的漫画伴随下长大的,他们亲切地称他为“漫画大王”。他在《丁午漫画日记》的序言中说:“念初中时,我就开始画漫画日记了……这么多年了,画了一本又一本,摞起来不下百本”;“如此执拗是为了什么?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有感而作。不用铅笔起稿,更用不着橡皮,随着心的驱使,黑墨水顺着钢笔尖汩汩流淌出来……”这句话,道出了他漫画创作的真谛,也适用于写画漫画给女儿的信。 我最后见他时,曾谈到把他的作品整理出版,他当时叹了口气说:“年代久远,又搬来搬去,许多都散失了。”如今,他在天之灵如果知道这些信失而复得,并结集出版,一定会十分欣慰。恍惚间,我眼前又浮现出他开心而苦涩的笑容。(汪家明) (《小艾,爸爸特别特别地想你!》:丁午著;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此文为该书前言,编发时有删节。)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