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好的小说和酒吧有类似的地方,昏暗、阴影、人影晃动、拥挤,弥漫着烟味和暧昧,里面全是声音但似乎每个字都是模糊的,都被另外的字包裹起来往地面上下坠。这或许是我的一种偏见,但我觉得既然写一点小说,就需要带有一定的偏见,我不太能把小说和现实画上等号,无论是画面感还是情节,无论是情绪还是所谓的归宿,小说应该和现实处于一种平行的位置,只有这样,才会有更多的小说,哪怕它不精彩,不完美,甚至貌似不成立。 但是有些强大的现实还是会产生一种同步轨道的作用,让小说像一颗颗卫星一样久久围绕在附近,甚至一不留神就跌落进大气层,化成一堆火焰一堆灰烬。这些强大的现实,不是指下是的强大,而是一些真正强大的事物,或许会贯穿我们的一生。青春就是这件事,它包含着摇滚乐和友谊,包含着必然的逝去和放弃,它生命是那么的顽强,以至于在此后的多年之中始终在冒头,在中年之后,青春像蘑菇苔藓菌群一样在生活的阴暗处不断聚集成堆,不断呈现出妖艳但是狭小的色彩,不断在没有现实主义的太阳下生动起来。 《大象往右》首先是一部关于摇滚乐和乐队的小说,但又不是,因为它涉及的乐队根本没有长久地出现在听众的视野中,更像是一种普遍的情绪,一场飓风,在少数局部引发了极大的破坏,更多的人只是感受到了大风和其中气味。其次,这也不是一篇缅怀青春或者所谓“青春不死”的小说,这两者其实都不在我们的考虑之中,没有那个身在青春年代的人会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所在时间地点,而当从一个遥远的地方回望当年的时候,这个动作也是需要再度从另一个类似的遥远的地方来判断的。一切都无从谈起,我有时候觉得,青春是某些人的一声,是另一些人的身外之物了。 《大象往右》也没有写出奇的、传奇的人生,它只是写了必然的放弃。稍稍有点不同的是,因为摇滚乐,几位主角的放弃或许是最迟的,和太多自小就呈现出乖宝宝属性的人相比,他们在青年时代的乐队生涯本身已经足够罕见和震撼了,他们其实是做到了一些事,在这个基础上,才因为终极的才华和起码的收入之间有了巨大的鸿沟,不得不放弃了青年的梦想。往日常里说,一个人年轻时喜欢旅行或者打牌,有了家庭之后逐一放弃,也都是类似的。 好在,摇滚乐会响,会让人心潮澎湃,让人热血喷张,让人觉得自己既然是年强的那么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甚至让人觉得能改变世界。《大象往右》写的就是怀揣这样想法的几个人,是怎么变得越来越不一样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一个离别的故事:组建一个乐队,就是为了告别的聚会,每一次的排练和演出,都是在弹奏离别曲。 既然写离别,那么结尾最好还是震撼一点,或者离奇一点,这时,一个充斥强光的酒吧就出现了,它是正常意义上酒吧的对立面,它几乎只是身在酒吧而不再是酒吧。像一个不经意间的隐喻,让青春岁月和它的一切声响都变成光谱中最耀眼的那些给大家看,看到的却只是一些几位陌生的事物。这样觉不正常的酒吧,才能和绝对正常的人生形成一对,成为这个小说的结尾。 对一些人而言,这明亮的酒吧也如同青春年代突然听到的澎湃的音乐一样,转眼间就消失了,一切归于寻常,连回忆,都有一种寻常的破碎、无处不在、自我宽慰和虚假。这也是一部人生乐章,从摇滚乐而来,几乎要演化为那种森严的交响乐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