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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底是什么?——一个写作者心灵的迷思与标准模型

http://www.newdu.com 2020-08-03 文学报 黄孝阳 参加讨论

    这些年,我最大的乐趣是对人进行叙事,试图用人的主体性,在这个由科技与资本建构的世界,发现美与激情,重新审视爱与恨,对抗滞重与虚无,构建一个人的乌托邦。
    写了二十余年的小说,初心倒还大致记得,最早只是改变,渴望走出小县城,见识那个传说中的风暴大海,而写作所打开的,无疑是一个比日常现实要广袤阔大的存在,直接对接着“人类群星灿烂时”。接着,很多个接着……慢慢觉得写作是一个认识自我、摆脱自我的过程。
    首先是认识自我。在这个孤独旅程中,渴望与此时代及其历史、未来建构起重重关系。比如广度上要知道事物的多少,尤其是那些层出不穷涌现的新事物,各种异域奇观、极端性场景;深度上要知道它们各自的腔调及逻辑,知其然,知其所以然;高度上能用一个叙事,通过对人这个主体性的凸现,统摄万象,确认它们互相联系的结构与模型,发现那些真问题(包括老问题与新问题)及其对立面,与那些璀璨星辰一样无以伦比的美;维度上尽可能打通人文学科与自然科学之间的森严界限,毕竟“根据已有的物理理论,我们所处的宇宙在最根本的层面上遵循量子法则”,而文学不仅能完成自身叙事(主要是抒情与修辞),也可对“各种不断精细化的学科及知识体系”进行叙事,让栖身在“知识洞穴”里的人能够彼此理解,形成共情与对话,沟通就是生产力吧。还有温度,始终抱有一个人子应该有的真挚与诚意,他人的不幸即是我的苦,他人犯的罪即是我做过的恶……这些想法,在内心里真实不虚地出现过,像山峰与河流,尽管有沧海桑田的掩埋,只要去找,还是多少能找得出一些蓝田玉暖。
    其次是摆脱自我,又或者说知道了“我是我的敌人”。人知道自我的匮乏与有限,知道个体意识“自我”的普遍崛起,其实是一个很后来的事,是基于工业化及现代性浪潮而起。构成社会基本单位的,是沿着血缘关系所建立的氏族,继而家庭,“自我”首先是作为这种血缘关系的一分子而存在的……主要是这个“匮乏与有限”,前些时候还在微信上开玩笑说,“真希望平行宇宙的理论是真的,能把各宇宙的那个自己,懂数学的,懂物理的,懂各种学科知识的,一起汇总,说不定就是一个奇点了”。
    摆脱自我,倒不是说一个生旦净末丑的戏精上身,而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更勿施于人。坦率说,这些年下来效果不大好,那个由分娩而出的“自我”倒有点像关汉卿笔下的铜豌豆,砸不扁,锤不烂。只能说更多的倾听,努力提高一点共情能力,每日三省吾身。但有个想法却在这个“认识自我与摆脱自我”这个博弈过程中日渐清晰,即:
    肉体或许就是一个被发明的硬件系统,而所谓灵魂(知识与人格)基本等同于不断迭代更新的软件操作系统。
    这个说法似乎不大新鲜。十八世纪的法国人拉·梅特里就写过一本《人是机器》,从当时的医学、生物学、解剖学等材料出发,强调肉身官能对人之思维与心理结构的决定,思维不过是生命机体自我保存的本能要求,是大脑的技能,就像可供鸟在空中滑翔的那对翅膀,所谓心灵即身体各零件的功能总和。这种极其粗糙的机械论腔调,自然遭遇了足够多的批判与反讽,三百年来编排出来各种段子引发的笑声至今还在我们头顶飘荡。但问题是AI来了啊!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曾几何时,因为“千古无同局”,围棋被视为人类最后的尊严所在。到2016年,我们都知道了阿尔法狗对人类围棋顶尖棋手的辗压。阿尔法狗还是一个从人类经验(棋谱)出发的算法。一年后,阿尔法元横空出世,就不看棋谱了,只保留策略与价值两个网络树,自我对奕,强化学习。短短三日,对阿尔法狗的战绩是100比零。这意味着什么?是人类的匮乏?人类的自以为是限制了机器的想象力?就围棋原理来看,起码可以说人过去所有的经验都可能是错的,或者是效率低下。
    2019年,马云与马斯克有一次对谈,其中谈到棋是人发明供人与人下的。这种辩解听上去很高明,有点人本主义者的意思。细究一下,棋发明根源是对数的发现。人在这里没有知识产权。基于“数”,AI大概率能创造出一种我们人类无法理解的“棋”。围棋在后者面前相当于四则运算对应微积分。如果说我们做四则运算很快乐,这没问题;但不能说四则运算比微积分牛逼。马斯克是对人类这个共同体有危机感的,马云没有。除了一个商人的现实逻辑外,这也与东方哲学里的天人合一、顺天知命的精神有关。
    阿尔法元,这个“元”字意味深长,是指一个新纪元的开启吗?
    芯片业有个摩尔定律,隔18个月,性能翻番。斯坦福大学的AI指数2019年度报告认为,AI总体算力三四个月翻一番,再加上谷歌宣布的“量子霸权”(其研发的量子计算机在3分20秒时间内完成传统计算机需1万年时间处理的问题),这又意味着什么?
    再看看那些正在我们身边发生的现实吧。可以肯定地说,以AI为首的,融合生物技术、大数据、云计算等为一体的新技术革命将彻底重塑这个星球。这是一个对支配世界运转的底层代码的重新书写,一个如同命运交响曲的澎湃书写,也还是一个具有凛冽北风残酷性质的书写过程。人的数字化不可避免。包括这次全球疫情风暴,也在加速此过程。
    AI在变得越来越像人,而人在变得越来越像机器。
    这很荒谬。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荒谬事实。
    我喜欢人,人是万物的尺度。人,这种知道阴阳寒暑的奇妙存在,在我眼里要高于“神圣自然律”,高于晨曦破晓与月上柳梢——没有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给哪个物种看?
    这些年,我最大的乐趣是对人进行叙事,试图用人的主体性,在这个由科技与资本建构的世界,发现美与激情,重新审视爱与恨,对抗滞重与虚无,构建一个人的乌托邦;对个人作为“风暴中的岛屿”是如何保持其稳定结构,又如何在日常秩序中完成观念建构、逻辑自洽及美学淬取等,无不津津乐道。可问题是,窗外飞来的那架无人机让我没办法再理所当然自嗨下去。我不是技术主义者,也不是瞎子,对AI时代打开的景深,对技术进步及其导致的风险与各种伦理困境等等,没法视而不见,我得在这个亘古未有的时代,在这个知识生产呈指数增长的“新现实”里,找到一个“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重心,才能继续行走。
    人是这个熵增宇宙的奇迹,是造物主对自身的复制与迷恋,所以“人类大脑结构和宇宙结构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又或者说,人类就是宇宙的大脑。在这个恢宏框架下,我们开始讨论数千年来的哲学家对人分析与定义,人的内核与边界,人的历史何以延续,何以如此叙述,人是否配享信仰,值得被给予关于天堂的允诺,又是否应该拥有科技之力,对此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讨论人还可能拥有什么样的未来图景,而构建未来的关键节点与变量蕴藏何处,又如何找到激发节点引擎的能量,等等。
    我想找到的“重心”显然不能指望向神灵祷告。
    又或者说,旧神已死,新神诞生。自“哥白尼革命”起,作为真理、客观性、自然律化身的科学逐渐成为新的神祇。技术溢出,介入社会运行,由点滴至涓流至浩荡江河,而今更在资本与消费主义的加持下,把人类社会原来那个由价值理性搭建的内在框架尽皆拆毁,取而代之。技术治理时代来临,这已经是全球范围内的普遍现象。科学管理、社会工程等理论术语已为公众广泛接受,成为日常用语。对人的叙事起支配作用的,不再是人文那套思想体系,不再是哲学宗教艺术、传统语境里的文学,而是科学,是技术的日新月异,是大数据、物联网、生物技术、基因工程等。
    更重要的是:我们大概率已经来到一个技术奇点的前夜,不要说科幻电影里的那种强人工智能,就前两年的阿尔法元,若把它运用在写作上,只要为之建立相应的架构与算法,一个整体宏观描述及其结构性的呈现,以及相应的语法啮合与语义啮合,完全有理由得到一个类似莫言或者其他诺贝尔得主那样水准的写作。
    写作者还能干什么?换句话说,人到底是什么?
    是否有可能像《西部世界》电影里所想象的那样,人不过就是10274行粗糙原始的代码。那些触及人类心灵最深处的东西,不过是千亿神经元突触间的信息传递。而人的自由意志,这个让人在虚无与荒诞中得以厘定自身尊严的最后之锚,其实质还是某个既定程序对信息进行整理加工的另一种说法罢了——这会让他们还有勇气活下去,说几句“头顶的星辰与心中的道德律”之类的话。就像那段让侯世达备觉困扰的AI创作的旋律,虽然是作用于人类灵魂层面,却根源于一个极简单的机制。
    算法即魂灵,算力即肉身,两者之和即为生命?
    我们老觉得世界万物 (真理真实真相)总是在那的。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总能不断拉近这段距离。但这存在的真相倒更可能是量子力学所描述的,不仅是一个因为人的观察而塌缩的量子系统,人类的内心,也是一个量子纠缠与量子退相干的作用。并没有一个真实不虚的自我在意识层面坐镇中军,运筹帷幄,而是我们大脑里那由数千亿个神经元突触(一个比在地球上生活过的人类总数还要多的天文数字)构建起来的网络系统,在接受到外界信息刺激后做出的一个又一个决定。这些决定并不完全依赖理性逻辑,还同时从直觉、信仰汲取力量。这些决定各有其风险与收益,彼此还可能抵牾,它们就像那个被列为七个“千禧年大奖问题”之一的纳维叶-斯托克斯方程所试图描述的湍流,是这些“决定”的总和构成我们,构成一个人的命运赋格……诸般念头纷至沓来,如镜中摇曳影,影中又有镜,重重叠叠,几至于无穷。
    所以我说“唵。”
    我喜欢侯世达写的《集异璧》。不是说懂了,而是喜欢他对AI及意识产生的理解,以及在此命题统摄下,对哥德尔的数理逻辑,艾舍尔的版画和巴赫的音乐三者的打通融合——这是一种富有原创性的思想,是艺术,而非奇观,是对那个“荒谬事实”所导致可怕幻觉的抵抗。他还求解出一个侯世达定律,也是非常迷人,看上去像是讲管理效率,其实可从中阐发出一个人生哲学,冗余的必要性及其价值。
    脑子里都是数据流构成的云层。某日,没梦见什么日月入怀,也没看见天有什么异象,走在南京的街头,在飞絮飘扬的梧桐树下,云层里蓦然出现一道蜿蜒闪电,就觉得那个曾无限沉溺其中的“自我”,那个自由意志,那个承转着骄傲与荣誉,宇宙里独此一份的存在,没有多么特殊,即是这个冗余的一部分。一旦意识到这点,渐渐心平气和。
    这个事实可以得出两个截然相反的评价,一,这是悟道,《牧牛图》里的入廛垂手,证得大乘果位;二,这是对人子之光的放弃,就像一滴水恐惧被蒸发的命运,还是灰头土脸选择回到大海,是一个身陷阿Q精神而不自知。
    “吃饭是痛点,是对匮乏的满足;抽烟是G点,是嗨。痛点是活着;G点是像个人那样活着。今天的需求,是在对G点深刻理解上,被重新发明出来的。这里固然有资本逐利的逻辑,同时也包含着一个哲学命题:什么才是今天的人。所谓去看山河大地,又探幽微人心。这个看,这个探,都是动词,一个正在进行时……”
    这些念头在脑子里迟缓地转动。脑子里有七八个小人,有时齐声喊叫,更多时候是彼此大打出手。偶尔,某个奇妙一刻,它们齐心协力把镜头转到遥远的记忆深处,一束光在空中出现,照耀着小时候那些影影绰绰的人与事,就想写点什么,就像一棵种籽要长,一朵花苞要绽放,其实是没有更多的人间道理。只是这种籽在长的时候,这花苞在绽放的时候,那些困扰我的,让我庄生晓梦迷蝴蝶的,一一消失不见。也就有了那本有幸入围深圳读书节年度十大文学好书、腾讯探照灯年度十大长篇小说的《人间值得》,手上正在写着的《县城报告》系列。
    “小说的主人公张三也死了。但百个千个万个的他们还活着,他们不是乡村秩序下的蛋,也不是都市文明的孩子,他们的基因片断是在一个被现代性浪潮重组的过程中,与中国改开四十年紧密勾连,有诸多崩毁残存,亦有突变进化。他们人至中年,多半在事实上成为县域政治经济文化各生态系统内的话事人,是权力的毛细血管,亦是各种潜规则与隐秘秩序的制订者,谙熟不同的话语体系,自如切换,能在一个时辰内分别扮演畜类与人类。他们对世界的看法,尚未成为当代中国人精神的主体部分,在实际日常层面影响着大多数百姓的生活。中国有二千多个县城,这是一个广袤现实,是真实的真实。而他们中的一小撮人,比如张三,试图从历史与现实情境等维度,以及生命意志的高度,反思人这种奇妙存在,讲述唯独属于他们的故事,或者说传奇,故而《人间值得》”。
    这是我在《人间值得》研讨会上说过的一段话。
    “现在的城市与乡村都有均质化的倾向,谈到城市就是密度与个人原子化后的疏离,资本狂潮的全球涌动与被韩国整容术打理过的精致妆容、对海量信息的饕餮之胃与不假思索的吞咽等,基本上是一张被科技主义与消费主义规训后的面庞;谈到乡村,就是‘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式的抒情与古典挽歌。我相信这些情感的真实性,但对有效性有一定怀疑。”
    这是我在写《县城报告》创作谈里提到的一段话。
    这两段话,似乎为此刻的我提供了一个能够描述强力、弱力及电磁力这三种基本力,并与量子力学及狭义相对论相容的“标准模型”。
    从经典力学到相对论再到标准模型,这是物理300年发展史。
    好像,我的心灵也是经历这样一个过程。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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