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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新诗的汉语精神(2)

http://www.newdu.com 2020-04-17 《郭沫若研究》2019年第 张伯江 参加讨论

    二 句法的自由——汉语本质的并置句法
    与新文化运动中部分主张者不同,郭沫若并不是刻意地在诗句中引入“现代的”句法,而是准确地把握汉语句法的本质特点,秉承着古今汉语一以贯之的文法精神,让古老的汉语句法传统以全新的面貌呈现出来。人们会感受到,郭沫若的句子是新的,句式是带有强烈时代感的,但读来却又是地道的汉语。这个特色,在以往的汉语语法观念下难以体现。近年来,汉语学者摆脱了西方学说的影响,日益看清了汉语句法的本质特点:汉语句法与西方句法最大的不同在于,西方语言是一种“立体的”结构,即以动词为中心,句子中的其他成分都是围绕着动词确定其身份、体现与动词的关系;而汉语是一种“平面的”结构,即词语之间是简单的线性铺排关系,不需要语缀作关联,也不需要太多的虚词建立联系,实词与实词的并置铺排,使读者能自然地读出其间的语义关系。有人生动地比喻为:汉语句子是“竹节式”的,英语是“葡萄串”式的。[13]郭沫若的诗句,正是精准地把握了这一本质,于是我们读到了既热情奔放,又自然流畅的汉语式的新诗。
    这跟那些所谓“现代的”(欧化的)句法相比,尤其是比起那些在诗句里人为地添加虚词的主张来,不知要高明多少。[14]新文化运动开始后的新诗写作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有些诗人刻意在诗句里植入欧化句法的痕迹。例如:“主人也是名利场中的过来人,但现在寻着了他的新乐趣”“他是一个聪明人,他把聪明用在他的园子上”(胡适《临行赠蜷庐主人》)。其中“他的新乐趣”和“他的园子”都是刻意使用英语中的领属结构,如果用自然的汉语其实应该说成“寻着了新乐趣”“把聪明用在园子上”,用了“他的”反而显得矫揉造作;再如“西山的秋色几回招我,不幸我被我的病拖住了”(胡适《十一月二十四夜》),不仅“我的病”是没必要的领属结构,“被”字用在这里更是没有几分道理,明显是模仿英语被动句的结构。
    以前有些论者谈及欧化句式的弊端,指出句子过长,意义缠绕,显得啰嗦,[15]没有说到点子上。因为所谓的长短、缠绕都是相对而言的,有时取决于阅读者的主观感受。我们认为,欧化句式的缺点主要在于句子层次复杂,是一种结构性的欧化,而不仅仅是风格的欧化。汉语的句子,结构关系简单,句子成分之间都是线性的并置。像“我被我的病拖住了”,单看长度并不很长,但多余的被动结构给句子平添了曲折,就很不符合汉语的自然习惯。再如“急坏种花人,苞也无一个”(胡适《希望》),虽然简短,但短短五个字的“苞也无一个”违反了汉语五言诗的“3+2”节奏传统,更重要的是用了一个浓缩的特殊句式(“连苞也没有一个”),违反了平面化的常态,造成极不流畅的效果。反观郭沫若的诗句,从字数上看虽显得较长,但句子层次简单,节奏匀称,读起来朗朗上口,原因就在于他是从本质上紧扣了汉语的句法特点的,如:
    巫峡的奇景是我不能忘记的一桩。【1】
    十五年前我站在一只小轮船上,【2】
    那时候有迷迷蒙蒙的含愁的烟雨【3】
    洒在那浩浩荡荡的如怒的长江。【4】
    我们的轮船刚好才走进了瞿塘,【5】
    啊,那巫峡的两岸真正如削成一样!【6】
    轮船的烟雾在那峡道中蜿蜒如龙,【7】
    我们是后面不见来程,前面不知去向。【8】
    峡中的情味在我的感觉总是迷茫,【9】
    好象幽闭在一个峭壁环绕的水乡。【10】
    我头上的便帽竟从我脑后落下,【11】
    当我抬起头望那白云叆叇的山上。【12】(《巫峡的回忆》)
    这三小节诗读起来自然流畅,每个句子都是相近的节奏规律,每一小节都由四句相近的韵律结构体组成,读起来有读骈文的感觉。当我们仔细观察其间语法关系的时候,会发现包含着多种多样的逻辑关系。如第1句是个独立的句子,就语义来说,几乎是统摄全诗的,但和第2句连起来读,给人感觉如对句一般;第3、4句也像是对句,从语义上分析却是一主语一谓语;第10句是对第9句的承续,第11句是对9、10两句的承续,第12句又是对第11句的补充。可见,汉语整齐的结构单位包含着多种多样的语义关系。
    汉语的句子不靠逻辑结构来组织,这一特征该如何认识?有些论者是持激烈的批评态度的。如傅斯年认为:“中国传统文学在语言学、修辞学方面与西方相比,具有很多难以弥补的缺陷。第一,中国文章单句多而复句少,甚至没有,层层分析的句群与文章就更鲜见了。一个问题层面,惟求铺张,深度却非常浅,‘其直如矢,其平如底’。”[16]有趣的是,语言学研究者并不这么看,他们认为每种语言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不能强行用一种语言的规格去硬套、改造另外的语言。赵元任、吕叔湘都认为不能用英语的“句子”概念来套汉语,吕叔湘说:“用小句而不用句子做基本单位,较能适应汉语的情况,因为汉语口语里特多流水句,一个小句接一个小句,很多地方可断可连。”[17]构成汉语流水句的基本单位,既可以是主谓俱全的,也可以只是谓语部分,也完全可以只是一个名词短语。千百年来,汉语以这种行云流水的组织方式构句谋篇,不仅不伤文辞,而且创造出美丽的诗文。文言如此,白话亦如此。白话文运动的倡导者希望白话更“讲求文法”,愿望是好的,但不去深入体察汉语特点,而是简单地把英语观念移植到汉语身上,未免胶柱鼓瑟。郭沫若虽然没有做语言学上的学理深究,但他对汉语的本质特征有敏锐的感知能力,他的新诗,对汉语“流水句”特征反映得最为到位,如:“你我都是去得匆匆,终个是免不了的别离,我们辗转相送。凄寂的呀,我两个飘蓬!”(《夜别》)
    俞平伯说:“文法这个东西不适宜应用在诗上。中国本没有文法书,那些主词客词谓词的位置更没有规定,我们很可以利用他,把句子造得很变化很活泼。那章法的错综也是一样的道理。”[18]这代表了早期一种温和的句法观,当时对句法的认识还不够深刻。今天我们要强调的是,汉语句法的“流水句”规律是普遍存在于诗句和散文里的,这是汉语语法研究一百年来最重要的新认识。
    “流水句”的要义就在于,汉语里连续的句子之间,要表达的意思是自然接续、自然流动的,但使用的短语或小句的结构,则不受句法规则的强制约束,如下面这一小节诗:
    我自从遇见她,我便想她,想她,想她呀,
    沙洲上我不知道一天要去多少回;
    但我遇见她一次后,便再也不能见她了,
    我不知道她住在何处,她真是有去无归。(《〈关雎〉的翻译》)
    连续的几个句子并不像英语那样一直使用一个主语,句子的结构类型也不尽相同。乍看上去诗体非常自由,没有句式、字数的约束,但整体读起来却很有“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神气,可以说准确复原了两千多年前的口气和情绪。我们赞同魏建的看法:“郭沫若比早期白话诗人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从一开始关注的就不是白话能否入诗,而是为新诗寻找取代旧诗艺术规范的‘诗之精神’。”[19]这里所强调的是,不论旧诗还是新诗,反映“诗之精神”的,一定是汉语的艺术规范,而不是让汉语的词汇遵从西方语言的组织方式来作诗,那样作出来的必定是西式的诗,而不是中国的诗。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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