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已引起全社会关注,在一定程度上会对整体文化造成冲击,但这一冲击并非对立,而是两相磨合。人文研究无疑是人工智能技术与社会文化相互磨合、逐渐融会成新文化的重要一环。 目前人工智能讨论中有一些看起来颇具深意的讨论,如人工智能是否具有人的外表,它与人相似还是不相似?进而,人工智能是否能够获得自我意识?如此之类。人工智能是一种拟人的技术,拟人化的最高表现就是拥有人的外形,甚至最终与人进行情感性交流。虽然这一方向明显受到科幻作品的影响,但这是目前最有影响力、最具刺激性的方向,甚至被认为对既有的人类文化产生威胁。持此观点的人相信,既然人工智能可以具有人类外形,也可能获得独立的人类的意识、心灵、自我等素质,进而可能把人类当作对立的存在者,并在有意或无意间取而代之。无论这一看法如何激进,也无论事实上的可能性有多渺茫,但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的确给了我们一种可能的远景想象,这是我们必须要认真面对的。 人工智能技术是一步一步前进的,每一步都可能产生巨大的困难,陷入技术上的停滞,甚至改变方向。人文研究与人工智能技术研究并不是亦步亦趋的,它并不完全以技术发展为准绳,它可能落后于人工智能技术发展,也可能远远领先于它,通过对未来可能性的推测,为未来文化开辟道路。 从人文研究的特点来看,新问题的讨论往往带有事实与概念相结合的特征。当我们讨论一个新事实的时候,往往要创造新的概念或者改造旧的概念内涵,这一探讨方式可以名之为概念分析。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我们可能会将各种人工智能设施接入身体,与人的智能发生各种关联。一旦如此,我们就必须对既有的人文概念进行改造,如人工智能时代如何理解智能、人的范围是否会扩大、何为自由意志、何为有机体、人工智能能否进行艺术创作、如何理解人工智能作品,等等。如果未来发展出超级人工智能,可以像人类一样具有整体性的思考,我们能否将其看作一个能够思考的个体? 从目前来看,任何人工智能形态,哪怕是阿尔法狗这样高级的形态,实际上都脱离不开数据工程师的人工建模和随时切入的调整,都不可能突破自己模块的限制产生出新的自制模块,这是目前人工智能的铁门限。任何人工智能都不可能脱离人类设计,它不可能对自己的建模限制进行反省,进而不依靠人达到对自己限制的突破,这一点如果真能做到的话,我们就可以认为人工智能发展出了自由意志。其实,人工智能的相关概念讨论并不表明其具有人的某种特质,进而与人相同。所谓人工智能“具有”自由意志的说法,更多包含着我们对未来这一可能性的恐惧。在当前阶段,它更可能指向人工智能的失控,应合或者印证当代文化中对人工智能失控的恐惧。 如果将仿生人纳入这一范围之内,我们就会更真切地看到概念工作的特点。2016年仿生机器人索菲亚是一个独特的事件。一个仿生人获得沙特阿拉伯的国民待遇,这一点看起来如此匪夷所思。索菲亚是一个机器人,“她”的外表通过特殊的装饰制造出来,其内部机制和外部皮肤基质与人类完全不同。人的各个部件和整体机制(比如基因)保证了人的机体的一致性,主要生物部件坏死,就会导致有机体整体坏死,个体就会死亡;而对于索菲亚而言,无论“她”在机体上甚至在内部结构上出现多大的改变,都不会妨碍“她”的存在。那么,我们不仅要反思什么是“她”的个体连续性,还要反思“她”是否能算是一个独立个体。“她”可能获得的公民权,可能拥有的人权,“她”真的能够享有吗? 我们看到,索菲亚不过是一个公司的产品而已,没有任何因素可以保证“她”的连续性,除了相关人工智能工程和“索菲亚”这个名字。究其实质,“她”所获得的公民权不过是一个工程学的噱头而已,因为我们无法为一个工程赋予公民权,“索菲亚”这个名称也不过是公民权的虚拟人称。虽然我们经过分析发现这是一个颇为吊诡的事情,但单就索菲亚可能被赋予公民权这一事件来看,依然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事件。 当仿生人可以被看作人类的时候,我们必然要对“何为人”进行反思。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扩展了“人”这一内涵,替换了主体、个体、心灵、权利、义务、身体等一系列概念。这些概念在人工智能出现之前从未受到过严峻挑战,而在人工智能这一后人类故事兴盛的时代,我们却不得不面对它。这一挑战往往以技术开道,各类社会文化概念会围绕技术发明新概念,或更多地改造旧概念,对旧有概念内涵进行填补、替代。旧概念的改造也同样带来与其邻近的概念内涵的相应调试和改造,这些调试看起来是独自进行,其实是系统性的。这样的系统性改造必然造成社会文化的新变式,以致我们会慢慢发现,我们所使用的概念既是旧的也是新的,我们周围的世界就与传统密切相关,也加入了许多新鲜的侧面。这既让我们感到些许陌生,又非常熟悉。这是人工智能时代的特性,人文研究无疑要面对这一特性,开放观念,沉思文化和改变概念,指出其可能行进的方向。这是人文学者面对人工智能时代必须要进行的工作,而且这一工作已经非常紧迫,哪怕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它。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