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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在国外生活的时间较长，接触过很多各国移民，尤其是一些年老的中国移民。因为经常在一起散步，这些年老的中国移民，很快就成了我的朋友。我因此知道他们很多的人生故事，他们的思想性格，也渐渐为我所熟识。回国后，这些年老的中国移民的情态容貌，常常在我眼前晃动，他们的故事，也常常是我和老伴茶余饭后的谈资。我感觉到，这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群，他们在一个特殊环境中的晚年生活，给了我很多人生启悟。 写这篇小说，源于一个人和一个词的触动。这个人就是作品中的老曹，我甚至连他的姓都没有改。老曹每天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去二手店掏换旧货，经过我和老伴闲坐的苹果园的时候，总要在我们身边停下来，和我们闲聊几句。老曹掏换的旧货在他女儿家不遭待见，但他却乐此不疲，不停地把那些旧玩意儿往家里搬，还要津津乐道地向我们介绍这些玩意儿的来龙去脉、价值功用。一问，又不值几个钱。我从老曹身上看到了兴致勃勃，又看到了百无聊赖。这是这些年老的中国移民的精神共相，也是他们的一种生活常态。 像老曹这样年老的中国移民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从自己熟悉的母邦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语言不通、生活不惯、交往无人、出门不便，更不用说文化习俗方面的差别了。他们想做点什么，却什么也不能做，想学点什么，却什么也来不及学。结果就只能像老曹这样，向无聊中去寻找寄托。于是，你就会看到，有人无休止地在空旷的天幕下，或无边的绿地间，一边唱着歌，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有人整天坐在水塘边，抱着一根钓竿，把水里的鱼一条一条地钓上来，又一条一条地放回去；有人在子女家的后园里开荒种菜，把本来平整的草地挖得坑坑洼洼，过几天又平整了重来；有人从超市里拿回一堆免费的中文报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连夹缝里的广告都不放过。有一个从辽宁铁岭来的老人跟我说，他想回家，但儿子不许，说不住满两年回去是犯法的。我说，你儿子哄你，你随时可以回家。有一个武汉的老乡跟我抱怨说，这就像坐牢一样，坐牢还要放个风呢。她女儿家在温哥华的维多利亚岛上，那儿风景如画。就在老人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一只白尾鹿从她女儿家后园的树丛中走过。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了一个词，这个词，就是移民监。我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个词，或者是谁最先把Immigration detention翻译成移民监。自觉自愿的移民却被称为坐监，我觉得，这个充满悖论的名词，足以构成一个文学意象。我用这个意象制造一种隐喻，这隐喻是指向这群年老的中国移民的，也与你我有些关系。我不知道，当你我有一天也被“关进”这样的“移民监”，或与这种“移民监”近似的放你自由却又处处受限的人生处所的时候，你我将会怎样。 2020.2.1抗疫战中写于武汉寓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