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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祥夫vs张宝:短篇写作的独家秘笈

http://www.newdu.com 2019-03-28 《文学自由谈》2019年第 王祥夫张宝 参加讨论

    
    作家王祥夫
    张宝:就小说创作而言,如果有人评论说,您是写短篇的高手,此言不假,但并不全面;其实中长篇甚至小小说、散文、诗歌也是您涉猎的阵地。您的长篇小说《乱世蝴蝶》已出版25年了。玩收藏,爱器物,除此之外,您还是一个功力深厚的画家。其实我知道您的理想:择一乡下之大土灶施展身手,刀俎猪羊,喝令五味,呼朋唤友前来大快朵颐……
    王祥夫:我不是专业作家,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一名业余作家,工作关系还是在文联。我不想专门去做一个作家。都说作家应该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我从小是学画画的,画工笔画出身。我想说,作家更需要一个突破点,应该学会舍弃,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喜欢画画儿,但我从没忘记自己是个写作者。当然,写作者最终是文化人,这是没有疑问的。鲁迅是文化人,周作人是文化人,郁达夫也是文化人。文人式的作家林语堂、梁实秋是我所甚为崇敬的。
    张宝:我觉得您是一位有个性的作家,对一些东西的负面影响有抗争,比如什么荣誉或者奖项之类的。
    王祥夫:荣誉、奖项甚至评论都是必要的,但并不是绝对可靠。有时候,越是好的小说越容易被忽略。原因有很多,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有时候作为某些奖项或者排行榜的评委,他们的工作量其实是很大的,一个人可能连续几天都在没日没夜地看一篇篇的作品,在极度疲乏中审美,其结论的可靠性可想而知。虽然获奖的小说大致不会太差,但我们要记着,有更多优秀的小说没有获奖。另外,我知道搞评论很辛苦,但我觉得搞文学批评的人自己也应该尝试写一点东西,不写东西往往是看不透别人的作品的,包括学界的一些权威。文学批评就好比画评,有的人对用笔一点都不懂,一评就是外行话。我以为从写作做起,再走向评论,这是一条好路子;上来就做评论,出来的东西极有可能不是那么回事儿。
    张宝:请您谈谈一个写作者应有的品质。
    王祥夫:定力。你得对自己有控制力。比如打麻将,那一打就是半天,时间是消磨了,但你还是一事无成。我以为一个人应该有足够的定力,清楚明天要做什么,明白下一刻要做什么,要勤奋努力。和你说一个事儿,我年轻时喜欢看书,咱们市里图书馆的书我几乎翻遍了。有时候,馆员随意说一句“不知道有本什么书放到哪儿去了”,我会告诉他在第几排书架第几层,是靠左还是靠右,旁边还有什么其他的书。他一去找,果然在哪里,于是就和我开玩笑,说你这咋比我这图书馆员还清楚呢?其实,写作时间长了,自己对自己的东西就会心知肚明;小说一出手,自己就对它的价值有一些考量,是第一还是第二,还是不入流,我自己心里都是有数的。但前提是你有足够的积累和底蕴,这就需要你读许多别人的东西,包括《文学评论》《文艺理论与研究》《小说评论》等刊物上的文章,这些工作很辛苦,但乐在其中。一个人要有好习惯。做什么事都是这样,比如读书,要有笔记,这是很应该的吧?所以写作者要好好学习,好好读书,读书少绝对不行。我读书速度很快,但并不是那种浮泛的一掠而过,而是非常细致非常深入地读。刘庆邦给我寄来这么厚一本小说集,我坐在那里,一下午就看完了,效果非常好。有些段落我甚至能八九不离十地复述出来。
    张宝:一个精彩作品的诞生,一定是个系统工程,从灵感到抉择,从写作实践再到修改落定,每一步都不容易。这方面您有发言权。
    王祥夫:决定写作体裁首先是不容易的。我的小说《换子记》,写一个女人的丈夫得了大病,活不了了。他们的孩子还不到两岁,为了看病,夫妻俩借了许多外债。别人就给这女人出主意说:你男人一旦死了,你自己如何把孩子拉扯大?不如卖掉孩子弄点钱。但是这女人把孩子卖给一个人家后,她男人紧接着也死了。没想到,独自一人的她,特别想念自己的孩子,于是就上街偷了另一个人的孩子。她想用偷的这个孩子把自己的孩子换回来,但这个可怜的女人终于良心发现,没有把这一切付诸实施。这个故事很简单,但很见人情、人性。要着手写它的时候,我为其体裁的选择考虑了好久,最后决定把它写成短篇。一个作家对自己的要求一定要严格,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短篇就短篇,长篇就长篇,写完就算。那不行,必须对自己严格。也不能糊弄,写完一股脑儿抛给读者,与自己再无关系。那样不行。
    张宝:您对自己如此严格,包括阅读和写作,是不是每天也特别累,特别辛苦?
    王祥夫:我始终认为写小说和画画儿一样,每一笔都不能乱,每一笔都要到位。没有败笔,这是我的追求,也是我对自己的要求。其实小说家是不容易的,我自己深有体会:你越要求严格,小说就越来越好。而困境就在于:小说越来越好,你也就越来越难写。一定要有变数,你不能老是一个样。
    张宝:苦心经营是为了作品有更大的意义和功能吗?
    王祥夫:我们不要把小说的功能看得太神奇。梁启超当年在《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中提出的“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的论断,是有时代背景的,对此我们不能一无所知,便奉为圭臬。“文革”时有言“以小说反党”,那不是扯淡吗?小说就能把一帮人教坏了?那强奸犯难道都看过《金瓶梅》了?不可能的事嘛!小说往浅了说,就是供人娱乐和消遣的。
    张宝:开始写一个作品时,您提前对体裁有一个考量吧?
    王祥夫:当然,有的材料就适合中篇,硬写成短篇也不合适。这好比一个裁缝见到布料,一眼就知道是做西服还是做衬衣。材料用错了,就会搞出笑话。中篇还是讲技巧的,不像短篇那么苛刻。我常说一个作家的才华体现在短篇上。长篇更需要生活、阅历、历练以及思考,像二月河、海岩这样的作家。如果拿中长篇和短篇来比较的话,前者在于写什么——时代变迁、人物起伏,后者在于怎么写。还有小小说,我觉得不能多写,这东西写着写着会让人绝望,不是因为你才华不够,而是因为小小说对题材的要求太高,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最后表明:我以为,一个好的作家应该做到体裁的贯通,长短都能写。
    张宝:长短都能写是每个写作者的梦想,我觉得一定会有个顺序之类的东西。
    王祥夫:写作应该从短篇做起,写好了短篇,再写中长篇,这是一条稳妥而良好的路线。上手就写长篇,容易养成坏毛病,就是水分大。先写短篇,慢慢写中篇,慢慢写长篇,一步一步才能成就一个骨骼完整、肌肉结实的作家。
    张宝:我感觉您的视野极阔,笔下写到的是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和千奇百怪的事儿。
    王祥夫:此言差矣。写小说不能写不说明问题的事儿。比如网上有些新闻,也许是真实的,也很爆料,但如果那些事只是个例,并不具有代表性,完全不说明问题,这千万不能写,写出来也没人相信。我又要说小说和画画儿一样,一只现实中颜色五花六绿的鸟,让你看得目瞪口呆。为什么目瞪口呆?因为它好看、漂亮,但如果你照着它的样子画出来,费尽心机把颜色都用上,画出的画却显得不真实。相反,有时“虚假”的东西写出来却让人感动,让人相信,比如卡夫卡的《变形记》,把人变成了一只甲壳虫,但让你觉得就是真实的,似乎它把生活、社会和人性的某种东西写到位了。大千世界中,你可以知道许多让你目瞪口呆的事儿,很有卖点,但写成小说却没人相信,所以那些东西根本不必关注,写出来也注定好不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种太漂亮的鸟,漂亮得让人眼花缭乱,你却不能把它画出来。
    张宝:前面您谈到了《换子记》的体裁选定,最终决定是短篇,那么短篇体裁决定后,在写作实践中要注意什么?
    王祥夫:短篇需要语言好。语言不好,不能写短篇。短篇小说首先是个语言的艺术,语言不好,短篇读着会一点意思也没有。语言值得锤炼,好的语言是家常的,是看不出形容过的。就好比一个有品位会打扮的女人,出了门却让人感觉不出她的化妆,天然去雕饰。
    张宝:这种语言的功力如何修炼?
    王祥夫:当作家首先要生活多一点,历练多一点,写小说要注意观察,锻炼语言。语言的锻炼相似于绘画的练习——和写生一样,要把眼前现实的景物转化成艺术的语言。你比如看到一棵树,就知道用长锋一笔画下树干;再比如进入一个房间,你能立马把景物转化成语言:“窗外天灰灰的,屋里光线很暗淡,桌子放在正中间,上面有两只相依而眠的猫……”这种练习非常有必要,必须要有,这可不是说你写小说时才开始想的问题,这种训练我从十多岁就开始了。或者你去火车站、医院,看到一种场景,也把它变成一种语言。将景物转化成语言的练习,能培养你极其优秀的语感。这种练习做下去,原来是用十句话来描述的,后来慢慢就变成了一句话。现在我仍然要求自己做这种工作,比如早晨出门散步,看见迎面一个胖子骑自行车过来,我就在心里开始以对自己默念的形式描述他。这是个好习惯。作家的好习惯就是观察,用心去观察生活中的一切。走在冬日的路上,发现树上的叶子都落了,你看到光秃秃的树杈,但你发现有的枝杈是这么长的,有的却是那么伸出来的。路边有卖水果的,苹果有的十块钱三斤,有的五块钱三斤,你要明白为什么价钱会不同,而不同价钱的苹果在外型上又有何区别。
    我认为一个作家一辈子都要做这种工作,不是说成了名家就不再做了。我说的这个对语言的锤炼,王安忆的感觉就特别好,做得非常棒!比如她描写上海的早晨:天亮了以后,胡同怎么怎么样啊,道路怎么怎么样啊;叙述者睡醒来,站在阳台上,看见楼对面的人起来浇花啊;还有河道上的雾气啊,等等。如果把这个时间段放在我们这座城市,我们该如何下笔?该如何经营?再好不过的一个场景,我以为是人们在街头吃地摊上的早点,从马路边架起来的餐桌写起:这边是油乎乎的辣椒,白瓷制的醋壶,那边还有供人擦嘴的餐巾纸,一坛子腌得黑乎乎的酱菜,供人们用小碟子自取自用——不要少拿,因为好吃;更不要多拿,你吃不了浪费,卖主和其他的顾客都会黑眼(厌烦)你。还有炸油条的人怎么忙碌啊,摊子旁边摆的自行车多么歪斜啊,这些东西都要在心里,都要写进去。这些东西,大学的文学概论课、写作课都没有,都顾不上讲,但是我告诉你,这些东西恰恰是最重要的。我告诉你的这些事情,你自己要慢慢培养,语言感、文学感会全从这儿来。
    张宝:我突然想起了您的一个小说《拆迁之址》。那个小说,我特别喜欢,在无从下笔处写来,简直是神一样的写作。
    王祥夫:呵呵。类似的写作还有在《人民文学》发的那个《橡胶给人们的幸福》,还有一个《我爱臭豆腐》,好像没有故事,不能写出来的东西,你写出来了,并且打动了读者,事实上里面确实有故事。
    张宝:您有些非常精彩的短篇,是散文化的。
    王祥夫:这也是语言的问题。散文非常重要,写不好散文的小说家是不合格的小说家。一个优秀的作家,小说和散文都要写得好。散文好,小说的语言就好。把小说写成散文化的,这首先说明你的写作放松了。如果不能放松,那么画儿也画不好,小说也写不好。许多好小说都是散文化的,你比如萧红的《呼兰河传》、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有的小说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编故事,而好的散文化小说不会让你感到是在讲故事,比如汪曾祺的《鸡鸭名家》《七里茶坊》等等,它就是一种生活,似乎啥也没有,却被好的语言松松款款地驾驭着。散文化小说一上手就是故事,故事铺开来却是生活。
    张宝:语言除了功力,有技巧吗?
    王祥夫:当然有,语言需要有挑逗意识。我的一个短篇《演出》里面的语言就有许多挑逗、许多暗示。
    张宝:是不是关于男女之间的性爱?
    王祥夫:对!在一个短篇里,不可能把男女之间的性爱铺开来写,长篇小说可以。短篇小说的体量只有六七千字、七八千字,你不能把这事占一大块儿吧?所以绝不能什么都铺开来表达,要学会节制和暗示。王安忆就很会靠有技巧的叙述,还有机智的语言为你呈现她要讲的东西。她是最大胆写性的女作家,她敢于写一些禁忌的但却是真实的东西。其实,不光是感情与性这些问题能以挑逗和暗示的方式存在,政治啊,人的身世啊,这些都可以。我的《花生地》你看过吧?那也是一种挑逗。
    张宝:前面一直在铺陈主人公请大家吃饭的种种事情,最后他拿出了让大家料想不到却喜出望外的录取通知书。
    王祥夫:《花生地》里的那家人,就住在我们这儿电力宾馆后边的一个小区,车棚里的一家人生活非常苦,那全是写实的。我接下来要强调写作的节奏。写作需要一鼓作气,要有节奏感。我有体会。我自己觉得出彩的好短篇,一般都是在一天之内完成的,一般从下午两三点开始写,写到晚上十一点左右,结束,也不用咋改,包括《归来》《上边》,都是这么出来的。第二天起来再看看,个别不满意什么的地方再改一改,这需要你有功夫。写小说就像蒸馒头,需要一股子气冲上去,从下到上都熟透。意志力不坚决,犹犹豫豫,改来改去,最后就改臭了。
    张宝:王老师一定还有别的独家秘笈,哈哈!
    王祥夫: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情感问题。小说内部要有情感,我对于小说的内在情感比较在意。我当编辑这么多年,最怕看到一种小说,就是那种把情感慢慢酝酿出来的东西,就像吹一个气球,慢慢地吹大了,却因为不会吹最后一口气,就都泄了,于是再吹,但又差一口气泄了,到最后也没吹起来。好的小说这个“气功”一定要玩得好。你比如刘庆邦的小说,那就是一口气吹吹吹,到一定时候“啪”的爆了,小说结束。读者能看到最后呈现的小说,却不明白小说内部把握的一种情绪。吹气球这样的事儿小说作者自己知道,外人却看不到。
    张宝:吹气球是气功,气功是内功,外人如何看到内功?
    王祥夫:现在我对评论家讲这个,他们可能听不懂。有些评论家始终认为短篇小说的内容很重要,我不这么认为。我可不是认为短篇的内容不重要,只是想说短篇更重要的是在于怎么写。与中长篇考虑写什么相比,一篇好的短篇小说往往不会承载多少社会意义呀,阶级斗争啊,政治形势啊,你要在短篇里都写进去,那不可能。所以我说,要把着眼点放在怎么写,即技术层面。再不好的一个短篇题材,放在一个好的操刀手里,也能把它写得非常好。所以说看技术。再用画画儿做比,什么高山啊、大川啊,画出来不让人感到惊奇;但有时候,一幅画中心只是一片叶子,一堆石头,却让人感到惊奇,其实这是更难画的。
    张宝:很深奥!
    王祥夫:关于这个内在的情感结构,评论家们往往很少谈。在一些笔会、研讨会上,我常常听到一些人大谈特谈思想意义啊,人物塑造啊,但怎么写却很少有人提及,因为很难入手去说清楚。你比如刘庆邦有篇小说叫《空屋》。《空屋》有什么好写的?老屋子,叙述者重新修了一遍,让母亲去看了一次,母亲其实已经失明了,再后来老人就去世了。就这么简单,它没有什么故事情节,全部是靠写作的内在情感去运作。当一个人写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就会明白这一切,这是一种内在的运作。
    张宝:我一直认为写短篇是文学可贵的坚守。
    王祥夫:中国作家很不容易,写短篇的更不容易。写短篇不会挣钱,首先稿费就是个问题,远远比不上长篇的收入,更比不上能“触电”拍成电影电视剧的小说。我写短篇也纯粹不是为了挣钱,就是一种对文学的爱好和坚守。我们当下有许多短篇写作者很值得人尊敬,比如刘庆邦,比如王安忆,感觉敏锐,技术纯熟,他们的东西让我感动和佩服。
    张宝:这是一个困境。除了短篇,您此时此刻能想到的作品还有哪些?
    王祥夫:我对《明桂》还算满意。
    张宝:描写女性、人性。我认为它可以和毕飞宇的《玉米》相媲美。
    王祥夫:送给你一本书,我估计这本书你没有。《油饼洼纪事》是先锋时期我的一点探索。你看看,先锋小说竟还有这种形态。其实这书还是很好看的,我一般不舍得送人。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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