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记》为唐初皇帝处理西域的军政事务提供了重要信息。后来编成的《旧唐书》和《新唐书》,其中的《西域传》,有不少地方参考过《大唐西域记》。 《大唐西域记》全书十二卷,约十二万字。书的起首,有玄奘自己撰写的一篇《序》,讨论天下地理大势。其中的一些说法现在看来当然不能说正确,但正反映了当时的认知水平。然后是第一卷第一句话:“出高昌故地,自近者始,曰阿耆尼国。”以下便逐一叙述各个国家,次序基本上依据玄奘行程的先后。阿耆尼国之后,是屈支国和跋禄迦国,然后是大大小小十多个国家,地域大致包括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以及乌兹别克斯坦,然后又是十来个国家,地域大致包括今天的阿富汗。第一卷共三十四个国家或地区。 第二卷正式进入印度。开始一段是对印度的情况做整体的介绍,首先解释印度一名的来历,然后讲印度的疆域、使用的计量单位、季节划分、城市、人们的衣着、饮食、文字、教育、佛教、种姓制度、军事、法律、风俗、税收、物产等等,内容十分详细。接下来记载三个国家,属于北印度,其中包括健驮罗国,即今天巴基斯坦的一部分。 第三卷记载了八个国家,也属于北印度,其中包括迦湿弥罗,即今天的克什米尔。 第四卷记载十五个国家,部分属于北印度,部分属于中印度。 第五卷记载六个国家,第六卷记载四个国家,第七卷记载五个国家,都属于中印度。 第八卷和第九卷虽然分为两卷,但合起来讲的只是一个国家——摩揭陀国。摩揭陀国在中印度,曾经是古代印度政治文化中心地区。当年释迦牟尼很多时间住在摩揭陀国,因此佛教圣迹极多,是玄奘叙述的重点。摩揭陀即今天印度的比哈尔邦。 第十卷记载十七个国家,分属于东印度、中印度和南印度。 第十一卷记载二十三个国家,分属于南印度和西印度,还有不属于印度的僧伽罗国和波剌斯国,即今天的斯里兰卡和伊朗。 第十二卷记载二十二个国家,都不属于印度,而在今天阿富汗和中国的新疆境内。 这样加在一起,《大唐西域记》记载的国家就有一百多个。玄奘在书撰成后给唐太宗上表,说一共一百二十八个国家。但如果加上简略几句话提到的得之耳闻的一些国家,数量更多,有一百四十一个国家。玄奘写书的根据,主要是他自己西行路上的所见所闻,尤其是他对不同国家风土人情、物产气候以及地理、历史、语言、宗教的仔细观察。 《大唐西域记》的叙事模式,其实颇类似于中国史书中的《西域传》,但讲到的事情、涉及的内容要详细得多,因此保留了许多《西域传》中见不到的材料。一个例子是今天阿富汗有名的巴米扬大佛。有关的叙述在卷一的“梵衍那国”: 王城东北山阿,有立佛石像,高百四五十尺,金色晃曜,宝饰焕烂。东有伽蓝,此国先王之所建也。伽蓝东有鍮石释迦佛立像,高百余尺,分身别铸,总合成立。 两处大佛世界闻名,可惜2001年塔利班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其炸掉了。大佛建造于公元5世纪,玄奘到达的时候,形象还很辉煌。玄奘的记载是世界上最早,也是最详细的文字记载。玄奘还讲,城东二三里有“长千余尺”的“佛入涅槃卧像”。不过,人们虽然找了很久,一直没有发现,应该是更早时候就已经被毁掉了。 炸毁前后的巴米扬大佛 《大唐西域记》讲印度的内容最多。古代印度最缺乏的是历史文献,因此往往被人说成是没有历史,玄奘的很多记载也就成为了解印度历史的重要资料。例如当时最有势力的国王戒日王,印度方面的记载有限,玄奘与戒日王有不少交往,今天的历史书,讲到戒日王,就一定会引用《大唐西域记》。一些关键的时间点,更要依靠玄奘的记载。玄奘回国后,唐太宗派使节出访印度,戒日王派使节回聘中国,中印两国由此建立了新的外交关系。 在《大唐西域记》里,玄奘还讲了很多神奇的故事。这些故事大多与佛教有关,但不仅限于佛教。佛教的故事方面,讲到了释迦牟尼的诞生、出家、成道、说法、涅槃,以及相关的种种传说。除了这些,还有佛的本生故事,讲佛的前世,曾经是鹿王,或是猴王,或是雉王,不管是什么,总是以慈悲为怀,救人于水火,各种经历,最后表达出的是佛教的教义。 一些故事,与佛教没有关系或关系很浅,内容往往很奇特:月亮上为什么会有兔子?历史上曾经很有名的城市,因为什么建造起来?这些城市有过怎样的传说?法力无边的仙人,看见河边洗浴的少女,怎么就动了欲念?他向少女求婚,却遭到了拒绝。仙人愤怒不已,又怎么报复?还有一些故事,不完全是准确的历史,但有一定的历史作为根据:来自东方的公主,出嫁时怎么偷偷地把养蚕缫丝的技术带到了西域?在印度,梨和桃的名字,怎么会与中国联系在一起?羁留外国,作为人质的“质子”,被认为是“汉人”,怎么把中国的物产,带到了当地? 所有这些故事,无一不体现出印度的宗教和文化特色。它们通过佛教传到了中国,其中一些又逐渐演变为中国的故事,以致最后很少有人知道它们的印度来源。 四、重新发现《大唐西域记》 《大唐西域记》既是这样的一部奇书,唐代又是一个非常开放的时代,人们对“异域”的兴趣很大,注意到《大唐西域记》的人有很多。这从其他人的书里能够看到。但宋代以后,注意到这部书的人渐渐少了。到了清代,《大唐西域记》差不多已经被人忘记了。 但是,这个时候,国外的情况正好相反。在欧洲,从19世纪开始,《大唐西域记》就受到了欧洲学者的关注。这有两个原因: 首先,随着欧洲殖民主义势力向东方的扩张和东方地区的殖民化,欧洲的学术界对东方的兴趣越来越大,由此兴起一门新的学科“东方学”。为了研究东方尤其是印度,学者们寻求各种资料。在汉文资料中,他们最早发现的就是《大唐西域记》《法显传》以及唐代义净的著作《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和《南海寄归内法传》。1853年、1857年、1858年,法国学者S. Julien出版了有关玄奘和《大唐西域记》的翻译和研究著作。1884年,英国学者S. Beal出版了《大唐西域记》的英文译本。1904年至1905年,又有一位英国学者T. Watters出版了一种英文的译注本。这前后还有不少有关《大唐西域记》的论文。明治维新以后的日本学者,跟在欧洲学者的后面,出版了多种研究《大唐西域记》的著作。对于研究《大唐西域记》,日本学者一直到现在都还有兴趣。 其次,具体到印度,印度是英国在东方最重要的殖民地之一。1870年,英印政府建立印度考古局,开始对印度的主要地区进行考古调查和发掘。印度没有历史,在近代以前,几乎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历史的文献。英印政府考古局的第一任局长,也是印度现代考古的奠基人,名叫康宁汉(A. Cunningham)。《大唐西域记》几乎成了他进行考古调查和发掘时的一部指南。很多考古遗址,包括古代一些城市的位置、寺庙遗址,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大唐西域记》做出判定的。《大唐西域记》由此在研究印度学的学者中名声大著。 不仅对于印度,《大唐西域记》的内容包括中亚,因此也极大地推动了近代中亚的考古。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A. Stein)在阿富汗,克什米尔,中国的新疆、甘肃进行过广泛的考古调查和发掘,获得巨大成功。斯坦因有关中亚的著作,今天已经成为了中亚考古的经典,其中不时引用到《大唐西域记》。 遗憾的是,虽然这时《大唐西域记》的价值已经被发现和受到重视,但中国方面对此却完全不了解。比《大唐西域记》在外国开始备受重视的时间早几十年编成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也讲到了《大唐西域记》,但显然不太看得起这部书: 所述多佛典因果之事,而举其地以实之。晁公武《读书志》称,元奘(即玄奘)至天竺求佛书,因记其所历诸国。凡风俗之宜,衣服之制,幅员之广隘,物产之丰啬,悉举其梗概,盖未详检是书,特姑据名为说也。我皇上开辟天西,咸归版籍,《钦定西域图志》,征实传信,凡前代传闻之说,一一厘正。此书侈陈灵异,犹不足稽,然山川道里,亦有互相证明者。姑录存之,备参考焉。 编纂《四库全书》的大臣,几乎代表了当时中国学问的最高水准。他们以皇上“钦定”的书为标准,写出这样的评语,完全无视、实际上也不了解中国以外世界的情况。这样的情形,直到清朝末年,在西方列强的冲击下才有所改变。这不能不说是当时中国的悲哀。 在中国,一直到清朝快结束,民国初年,才有人对《大唐西域记》做研究。这中间最早有丁谦,后来又有陈寅恪和向达等人。不过,真正有影响的研究成果,是1985年由中华书局出版的,北京大学季羡林先生为首,一共十位学者共同完成的《大唐西域记校注》一书。 《大唐西域记校注》 一部中国人写的书,其价值最早却是外国人所发现、所利用,这岂不是《大唐西域记》的又一奇特之处?今天研究印度和中亚历史、地理、考古,《大唐西域记》早已成为最基本、最重要的文献之一。可以这样说,一千三百年前,在世界范围内,没有一部著作能够像《大唐西域记》这样,对一个广大的地区——中亚和南亚——做过这样详细、许多地方也可以说是科学的记载。 用一位印度历史学家的话说,“如果没有法显、玄奘和马欢的著作,重建印度史是完全不可能的”。研究佛教史,《大唐西域记》的记载更是不可缺少,书中的许多记载不仅丰富,而且唯一。与《大唐西域记》可以相比的,只有其他两位中国求法僧法显和义净的著作,不过他们的著作各有特点,互相之间不可以替代。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已经成为经典,它不仅对中国文化,更对亚洲文化、世界文化有着重要贡献。就此而言,《大唐西域记》难道不是一部奇书? (本文节选自《丝路朝圣——玄奘与〈大唐西域记〉故事》) 点击书影进入京东购买↑ 点击“阅读原文”进入当当购买↓ 《丝路朝圣——玄奘与〈大唐西域记〉故事》 王邦维 著 简体横排 32开 平装 9787101134827 29.00元 内容简介 他是玄奘,他从历史走入神话,走入千家万户,成为中国人心中永恒的传说。“若不至天竺,终不东归一步。”对于理想的坚毅和决然,成为不可磨灭的信仰。 取经之路上那些美丽动人的历史片段与神话传说是怎么传入中原、融入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成为我们基因库中不可分辨的某段编码,这些也许不会有确切答案。 王邦维教授带领我们重新走入了这段段迢遥岁月,感受这一路上的冲突、悲欢与无常。 作者简介 王邦维,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东方学研究院及东方文学研究中心教授,主要从事梵语及汉语佛教文献、佛教文学、佛教史以及中印文化关系等方面的教学和研究。自1984年起,在中国、德国、法国、印度、日本、瑞典、爱沙尼亚、荷兰、尼泊尔等国出版多部学术著作,发表多篇学术论文。著有《佛经故事》《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南海寄归内法传校注》《华梵问学集》《跨文化的想象:文献、神话与历史》《交流与互鉴:佛教与中印文化关系论集》等。 目录 奇书《大唐西域记》 龙驹、龙马与金花王 碎叶与素叶:沧桑千年何处寻 飒秣建:一座有“中国门”的城市 怀念巴米扬大佛 质子、质子宝藏与汉天子 “西天”之名:古代中国人怎么称呼印度 香山与无热恼池:大河之水何处来人主之地”与“象主之国”: 古代亚洲人文地理的一种构想 佛影窟与《佛影铭》:从“佛影”引出的故事 桃和梨的故事:印度的中国物产 大树仙人与国王的女儿们:曲女城的传说 黄金布地给孤独:祇园的故事 一个梦的穿越:烈士故事与唐代传奇 三兽之塔:玉兔何事居月宫 书生的花树奇缘:一座古城的传说 鸡足山与大迦叶:从摩揭陀到云南 灵鹫远自天竺来 那烂陀与最早的中国留学生 雁塔传奇:从印度到中国 布呾洛迦山与普陀山:关于观音的故事 狮子王与他的儿子:斯里兰卡的建国传说 僧伽罗与罗刹女:一个佛教的本生故事 佛牙的故事 汉女子与太阳神:神话故事中的历史 鼠王传奇:古代和田的鼠神崇拜 东国公主与蚕种西传: 一个丝绸之路上的千年传说 龙女与大臣:一个“求夫”的故事 后记 (统筹:陆藜;编辑:思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