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队伍太庞大了,水平整齐,实力强劲 ●为什么福建盛产文学批评家? ●一大批福建的小说作家正在专注地端详社会生活 文学地理的一个涵义即是,将地图上名山大川的标识置换为作家或者诗人的名字。例如,可以将福建的武夷山置换为柳永。“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许多人背得出“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柳永的籍贯是武夷山。柳永屡试不第,二十来岁离开家乡不再回返,自称“白衣卿相”,浪迹于京城与江浙一带。尽管如此,他仿佛在这一片土地播撒下了诗歌的种子。那些闽籍诗人字斟句酌地推敲自己的诗作时,不知是否记起了这位1000多年前的先辈? 20世纪以来,福建著名的现代诗人首推冰心。她的《繁星》是公认的五四时期文学经典。迄今,围绕《繁星》的各种评论不计其数。然而,简约地概括《繁星》风格的毋宁说仍然是浓缩了她笔名的那句诗——“一片冰心在玉壶”。余生也晚,无缘领略五四时期冰心的魅力。当20世纪80年代,慈祥的“冰心奶奶”再度作为文学大师现身时,她已不再写诗。冰心发表第一篇作品的时候,福建的另一个著名诗人蔡其矫刚刚出生。蔡其矫生活坎坷,经历曲折,曾入延安鲁迅艺术学院学习;耄耋之年,他仍然保持了诗人的形象:这一位诗人头发卷曲,面容黝黑,目光炯然。我曾经听到他以浓重的闽南口音朗诵自己的诗歌:“一切都因你而生动,波浪啊!”作为一个诗歌外围分子,那一刻我被深深地打动。 最近40年,福建最有影响的诗人显然是舒婷。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舒婷与北岛、江河、芒克、食指、顾城等诗人共同成为“朦胧诗”的代表人物。一场激烈的诗学辩论之后,“朦胧诗”的美学地位获得了认可。舒婷的《致橡树》等诗作入选中学课本。根据我的观察,许多人与舒婷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往往是——“我是读着你的诗歌长大的”。她时常被一大批崇拜者突如其来地包围,镁光灯不由分说地亮起来,然后一大堆诗集堆在桌子上,签名、签名、签名。当然,各种世俗的荣誉无法迷惑真正的诗人。面对矗立于长江三峡的神女峰,舒婷的感慨是——“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我不再逐一罗列舒婷之后的福建诗人,这个队伍太庞大了。他们隐藏于大街小巷,优美的诗句时常出其不意地逸出一个个幽暗的窗口。月明风清的夜晚,他们或许会聚集在江滨公园一个简陋的舞台周围,兴致勃勃地朗诵自己或者他人的诗歌。如同“新生代”或者“口语派”一样,福建诗人偶尔也热衷于为自己的美学风格制造一两个特殊的称谓。相对来说,“闽东诗群”不是多么响亮的名称,根据地域命名而已。然而,这一批诗人水平整齐,实力强劲,“闽东诗群”的一个代表人物汤养宗刚刚荣获新一届鲁迅文学奖的诗歌奖。 人们从“朦胧诗”诱发的诗学辩论之中发现,闽籍批评家构成了主力军。福建盛产文学批评家,坊间有“闽派批评”之称。王蒙当年曾经戏言,文学批评界“京派”“海派”“闽派”三足鼎立,这个概括令人鼓舞。所谓的“闽派”并未集合于福建的某个学术机构,亦不曾拥有共同的文学主张,批评家之间明显的共性毋宁说是“闽籍”。一批闽籍批评家汇聚于首善之区北京,声名远扬,例如谢冕、张炯、童庆炳、陈晓明;若干闽籍批评家分散于各地,佼佼者如上海的潘旭澜、李子云、朱大可,广东的谢有顺。当然,更多的批评家驻守于福建大本营,孙绍振、刘登翰堪称代表人物。众多闽籍批评家的成长背景如此不同,文学观念各执一词,彼此之间甚至出现各种程度的争论。 回到文学地理的主题,人们宁可关注这个奇特的现象——为什么福建盛产文学批评家?“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每一个批评家都拥有激动自己的话题,但是,这一片土地为什么赋予他们相近的文化性格?坦率地说,我没有找到令人信服的理由,尽管我亦属这个队伍的一员。“闽人好辩”仅仅是哪一位大佬的戏谑之言,历史无法提供进一步的证据。写出《诗人玉屑》的魏庆之和写出《沧浪诗话》的严羽均为宋朝人士,二人可视为闽籍批评家的先贤。至于朱熹、李贽、严复,当为闽籍思想家的楷模。尽管如此,这些历史人物阐述的是普遍的义理;没有迹象显示,他们在福建的地域文化内部埋藏了特殊而强大的理论种子。20世纪80年代的重大主题是解放,许多闽籍批评家感受到启动思想的迫切愿望——除了这个不那么充分的解释,我没有想到更多的内容。有趣的是,这个小小的悬案迄今还在持续:我与刘小新共同主编的“闽派批评新锐丛书”证明,更为年轻的一批闽籍批评家已经迅速地跟上来了。 梨园戏、莆仙戏、闽剧、歌仔戏——多少人听过福建的地方戏曲?福建的地方戏曲历史悠久,品种繁多,曲调宛转优雅,风格亦庄亦谐,喜欢的人时常痴迷其间而不能自拔。除了传统剧目,福建的地方戏曲新作不断,陈仁鉴、王仁杰、郑怀兴等均为一流剧作家。地方戏曲依赖方言叙事。方言使这些戏曲韵味十足;同时,方言也限制了这些戏曲的传播范围。戏曲是农耕社会的文化产物,面对复杂的现代社会,戏曲的节奏、表演程式、符号体系多少有些力不从心。福建倚山傍海:沿海一条狭窄的平原,西部的武夷山脉犹如一圈翠绿的屏风。福建各地的风俗民情迥然不同,这种状况不仅可以追溯到沿海地带与山区不同的生活经验,还可以追溯到不同的方言区域。福建居然存在四种不同的方言体系:福州话、闽南话、客家话、莆仙话;这些方言互不相通,并且分别拥有各自的文化脉络。现今的福建居民多为各个历史时期的中原移民,中原文化层层叠叠地压缩在地域文化内部;同时,海峡的对岸即是台湾,两岸之间的历史演绎出无数的爱恨情仇。古往今来,这一切无不汇入这一片土地的日常现实,斑斓多变,充满了内在的张力。 我相信一大批福建的小说作家正在专注地端详这种种的社会生活。进入21世纪,福建的小说有异军突起之势,杨少衡、林那北、须一瓜的小说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他们与电影或者电视连续剧的成功合作更扩大了影响。尽管如此,众多小说作家仍然在持续地探索。我隐约地觉得,小说作家正在进行某种紧张的文学围猎,他们试图捕捉这一片土地的真正神韵,使之充分地展现。杰作正在无声地酝酿,未来可期。 我愿意邀请散文压阵。这个文体行云流水,不拘一格,“虽好却小,虽小却好”。提及福建的散文,多数人首先想到了郭风与何为两位文学前辈的名字。郭风的创作以散文为主,他还钟情于一个特殊文体“散文诗”。《叶笛集》的标题沁人心脾。何为同样以散文名世,20世纪50年代的《第二次考试》与70年代的《临江楼记》均脍炙人口。郭风与何为之后,专事散文写作的作家不多,名声在外者如章武。然而,福建的散文作品为数众多。诗人、小说作家、批评家乃至一些企业家或者官员不时踅过来一试身手,而且佳作频出。事实上,福建的散文作者数量巨大——这正是我邀请散文压阵的原因。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