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信息时代的社会语境中,当下中国青年写作的文化情境和以往时代具有本质性差异,现代个体存在感日渐清晰,在审美现代性的维度上作家个人主体性日益彰显,更多后苦难时代成长的写作者摹写当下现代个体平庸生存的具体镜像,并企图对这种新的现代生存方式进行打量与剖析,描述新旧杂糅社会情境中的现代人日常的生活图景与精神困境。当下青年写作最突出的价值和意义在于重建现代世俗生活精神的合法性,寻求中国现代社会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意义和价值诉求。当下中国青年写作开始显露出中国当代文学自身的现代性美学特征,且在更大范围内将持续对汉语写作产生质变性的影响。 近年来,中国青年写作试图对现代生活日常经验进行文学的考量和审美体验,不管这种叙事现阶段达到什么深度和水准,这种有别于前代写作的审美追求和价值诉求无疑让中国人开始真正思考现代科技和物质对于人的身体和灵魂的重塑与变形。无论是踟蹰于传统和现代两端,执守传统乡土的守望,还是无根的彷徨于无地,这类写作更多集中在世俗生存的精神价值估量和审美意蕴追求层面上。同时,无限广阔的中国当下现实赋予文学写作坚实的故事性。 从启蒙他者到现代个体 ——“我”的精神生长 在衣食无虞的环境中成长为一个现代人,这种生长性更加体现在个体对自我的现代身份、人格、伦理和情感状态的独白和反省。一批作家开始探究灰色生活内核中的心灵镜像,在对内心复杂性的剖析中,试图叙述现代知识分子面对自我的忏悔与救赎。基于现代个体漂泊的宿命,“救赎”依然是个体自我走向阔大的有效途径。在传统、权威、科学和理性被解构的时代,基于个体的道德律令和人格建构的反思无疑非常值得珍视。 线性进步的现代城市及其表情 中国现代城市的崛起和现代城市病人成为新的先锋叙事动力,中国现代性问题也更多在都市的层面展开新维度。 线性进步的城市依然是当下文学表达集中的区域。现代城市的表情更多呈现在对于个体、婚姻和情感的现代性表达。当下中国传统伦理价值失范,现代价值观多元混杂,物质主义生存对人性的侵蚀无疑是令人惊愕的,女性对于自身状况的认知和反思呈现出保守和退让色彩。 沉郁低回的倾诉与置身事内的冷眼叙事 ——爱、善、温度与体恤 在喧闹嘈杂的现世生活中,中国式的坚韧与善性依然在芜杂现实中艰难前行。这类叙事既不同于1980年代理想主义支撑下的人道主义叙事,也不同于西方现代主义对于人性幽暗面的揭示,而是中国式生活的低吟与倾诉,保有充分同情与体贴的温度,执著于好好活着的爱、善、温度与体恤,同时又对麻木生存的粗糙与无意义投去深深的一瞥。叙述姿态上冷眼中有热肠,凛然中带着忧伤。在对个体生存和精神困境的咀嚼中,作家们进入对于现代中国人普遍精神困境的叙事。 历史与现实罅隙中的伦理表达 在过度娱乐消费的大众文化叙事中,历史无疑正以碎片的方式镶嵌到国人的精神镜像中,历史被称为“奇幻想象中的博物馆”也并不为过。文学依然是抗拒大众奇幻化历史叙事的有效方式,很多作家以悲悯情怀和救赎意识来对历史进行深度的文学叙事。只有通过这种幽深而锐利的表达,我们才能真正抵达记忆的真实,从而趋向对于历史和人性真实的文学叙事,文本言说个体生命经验的幽微之处却指向对于时代整体性精神气质的呈现与照亮。青年知识分子直面个体精神困境,面向现代城市和式微乡土的双向忏悔与挣扎。一部分作家重回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性叙事,这种叙事在海量的文本中发出幽微的光亮,让我们重拾对于作家智商、理性和尊严的自信。 日常性的记忆碎片与非日常性的审美观照 人类命运的叙事是考验作家对于整体社会经验的文学性表达。写作即便是记忆碎片,也应是人类命运的记忆碎片。从日常性记忆碎片进入文本叙事层面,再进入人性和历史的纵深,体现出对于人类命运的关注。与此同时,非日常性依然是作家更具超越性的审美追求,作家在个体非日常性的叙事中,呈现出对于文学性的强烈自觉和文学创新的冲动表达。 语言、非虚构:前行的风景与难度 非虚构是当下重要的一种叙事方式(或写作方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非虚构写作的生长性、不确定性和异质性又让写作者难以操作和把握。因此非虚构写作尽管成为一种非常重要的写作现象,但是依然不能被称为“非虚构文学”。与此同时,从写作技术的角度,非虚构也面临着创作质量的提升,文本特征的辨析和文体风格的梳理和界定。尤其对于当下的汉语白话文写作来说,非虚构写作与中国传统文学的源流和承继关系也有待更为深入的探讨。 物质豢养中的现实生存 ——死亡、欲望、恶以及身体 在物质日渐丰裕的时代,功利主义往往以爱恨情仇的“恩怨”和职场政治的“宫斗”混淆道德和伦理的正义。死亡、欲望和恶原本是文学审美性表现的重要元素,而当下它们往往作为文学叙事的道具存在。这些充满叙事动力的道具让文学文本充斥着冷硬荒凉的气息。由此,心灵的枯竭并非是因为物质的丰裕,而来自于我们对待物质主义豢养的态度。 网络类型文学的民间性与大众化 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和流变,当下网络类型文学已经形成了自身发展的现状和迥异于传统写作的特征。成熟的网络类型文学兼具中国传统通俗小说的口传性和西方类型小说的类型性双向特征,在文化上又表现为独特的民间性和传统母题再生的特质,在伦理和价值体系上又带有中国式的“娱心”色彩。 总而言之,当下文学写作依然行进在传播载体变化的动荡之中。一方面纸质媒体搭建更多新媒体传播平台,另一方面新媒体以巨大的娱乐性甚至于新的审美性席卷而来。文学,尤其是以提供审美性阅读为目的传统文学遭遇信息革命以来最为巨大的挑战。同时以新媒体为载体、以浅阅读为特征、以资讯娱乐休闲为主旨的网络文化应运而生,由此纸媒的文学刊物和文学副刊如果既不能提供适应新载体的审美性,同时又无法和新载体提供的消费性相抗衡,那么随着新载体的广泛运用,纸媒文学从自身的传播渠道来说,就面临着无法逆转的衰落性。尤为重要的是,从文学内部来说,如何提升文学自身的现代性审美,在风格、形式、内容和意蕴上更多与当下现实发生及物的精神性联系,依然是当下中国文学现场的重要问题。 文学依然是强大的精神存在,然而文学写作和文学阅读的分化已经成为批评者必须正视的问题。和现代文明方式的转变一样,文学样态的转变已然成为现实一种。从传统文学的阅读角度来看,读者的阅读期待是多层面的,对于读者来说,文学意味着向火取暖,寻找到自己喜爱的作家和作品。对于批评者来说,阐释的目的是为了引介阅读,更是通过经典化让真正的杰作传之后世,当然,后者在当下是充满难度和挑战的工作。由此,当下青年写作面临着一些期待解决的问题。 一、纷繁芜杂的媒体文化环境下,个体遭遇大量的社会文化信息,“被淹没感”往往替代了先锋新锐的艺术感受力,被媒体牵引着关注社会热点和重大事件,纠缠于复杂沉重的社会现实与平凡无力的个人生存之间。他们的文本叙述个体精神状态与整体性经验的暗合与悖离,整体上却呈现出了某种程度的犹疑、徘徊与无力感。 二、个体巨大的差异性和社会生活极大的丰富性,让青年作家的文本呈现出细节方面独具面目的书写,但恰恰是这种各具面目的书写又导致了群体性的写作面目模糊。 三、物质豢养中的贴身肉搏与功利主义摹写成为现实的一种;革命、历史性与父辈们成为一部分写作消费的对象,在没有体贴同情之理解的叙事中,历史走向无深度的虚无;网络类型文学依然通过网络平台和影视传播进入大众和民间社会,在资本的运作下,网络类型文学依然仅仅在娱乐文化的层面提供话本和演义的通俗功能。 四、转型时代不仅仅指中国当下的社会文化转型,而是伴随着信息技术革命带来的人类交流上的巨大变革,文学直接承受了这种信息变革的后果。读图时代、影视冲击、电子阅读……文学形式上的巨大变化无疑会影响文学本身的品质。在全球性的信息革命时代,文学作为最古老的艺术之一,依然有着她自身发展的独特轨迹,而当下青年写作面临的诸多问题,也是中国文学自身发展的一个自然嬗变的过程。 五、全媒体背景下的青年写作应该作为当下中国文学发展变化的过程来面对,在梳理青年写作的过程中,更加直接地面对当下中国文学本质的若干重要问题。例如:后改革时代的个体精神反思;现代性过程中整体社会经验书写如何凸显本民族精神性力量;平庸的日常性与审美性之间的悖离与探求;同情之理解中的对于当代文学语言、文体、情感甚至于思想性的建构;小说精神与写作的职业意识等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