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文学名著《家》催生演化的艺术作品,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四川歌舞剧院有限公司最新创演的同名舞剧日前登陆国家大剧院,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这让久别川地的资深北漂心潮逐浪难以平静。舞剧《家》由柒雅编剧,梁仲祺作曲,何川导演、编舞,索晶星、巩固、余尔格、林晨、万盛等主演。演出班底大都为“80后”、“90后”的年轻演员。 巴金原著《家》以觉慧和鸣凤,觉新与瑞珏、梅之间的感情纠葛作为情节发展主线,全面展现一个封建家族的人物命运与衰落历程。“85后”编剧柒雅,深谙舞剧拙于叙事而长于抒情的艺术特征。全剧由序幕尾声加四幕组成,两场婚礼、两场葬礼,悲喜交集、穿插交织,立意奇巧、独辟蹊径。叙事简洁明快,抒情精微细腻。《家》里某些道具和场景,深层寓意不言而喻。从头至尾,高老太爷背靠太师椅,一人一物组合成为一个符号,封建家族最高权威的象征。四位老爷和四位太太摆弄推转八张座椅,强化调动了一个“家”形同一套“枷”的深长意味。 围绕觉新、觉慧和鸣凤、瑞珏、梅,双生三旦展开的戏果然十分好看。第一幕瑞珏的新婚之哀,红烛红盖头、红花红罗帐,新郎不揭盖头不恋新娘,人在新房心系旧人,神不守舍魂牵他乡。“梦幻”的双人舞,情深意浓热烈奔放。“现实”的单人舞,孤独落寞寂寥惆怅。女一号命运的悲剧性,在一动一静、一热一冷、一悲一喜之间,有效得以强化。第四幕瑞珏的生死之殇,在一群面无表情麻木不仁的偶人般的女人穿梭忙乱中,一条美丽而鲜活的生命溘然而逝……还有比这幅场景更令人悲哀?尾声中瑞珏、梅、鸣凤,三个美人亡魂重现,还有比这个画面更令人痛楚? 众所周知“音乐是舞蹈的灵魂”。作曲家梁仲祺为舞剧《家》找到了“家”的归属原生的“根”。音乐,在抒情性与戏剧性之间寻求最佳落点。从序幕开始,高家宅院大门内外,威严的石狮、倾斜的高墙、幽深的长廊……如此阴暗压抑逼仄的场景,音乐简直让人透不过气。 全剧一号人物觉新,原本是个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角色。他的音乐主题,既符合外在形象更符合内在气质。温厚绵柔、隐忍内敛,听不到男儿应有的阳刚血性、火气热力。但,觉新也曾向往自由、追求爱情,他的挣扎纠结、他的无奈妥协,在音乐中得到精妙的刻画。深藏不露的激情与本性,只在他和梅的爱恋中闪现。觉新主题的基调底色,活化了角色身份个性特征,经由不同乐器组群、不同和声织体,演化变形贯穿始终。 最富地域特色的传统戏曲音乐元素,可以说为舞剧《家》“提味”“点睛”。川剧的锣鼓和高腔有如神来之笔,浓墨重彩地点染,描摹出一幅纯正而浓郁的四川风情画卷。“大红花轿堂前落,心中喜悦难言说。”一声清甜脆亮的帮腔“飞句”,将大红盖头下新娘瑞珏“无法言说”的心声,送入耳底,透进心扉。一阵急徐错落的锣鼓点,应和着人物心跳脉动的节律。尾声音乐,如黑云压顶浓雾迷蒙中透射出的一缕阳光,带给人们一片未来的希望。 中国指挥舞剧最多的卞祖善曾言:“音乐这个灵魂一定要附体,如果‘魂不附体’那可不行。”从这个意义上说,编导就是将音乐与舞蹈合为一体的灵魂人物。毫无疑问,舞剧《家》的舞蹈语言,在角色化与风格化上的探索实践相当成功。塑造人物形象、突出气质性格、表述心理脉络,从生活化向艺术化演进升华。 编导精心为每个角色设计了鲜明的特性语言。觉新的身姿与动态,儒雅柔顺平和;觉慧则棱角分明充满青春活力。在一群丫鬟中,鸣凤的肢体语言与众不同,既有身份标识又有性格特征。她双手平端托盘出场,脚尖上翘脚跟触地莲步轻移,腰身平直前伸而非俯首卑躬屈膝,柔弱卑微的外表下跳荡着一颗刚烈不屈的心。 舞台上这群青年演员,身手不凡功力扎实,技艺高超表现出色。他们的二度创作让角色一个个形神兼备活灵活现。全剧的单、双、三人舞段,编排精细匠心独运,所有群舞一丝不苟巧用心机。在《家》里俨然杜绝某些舞剧莫名炫技却不知所云的通病。女一号戏份相对集中于第四幕,女子独舞与男女双人舞,将情感与美感有机契合浑然天成。第二幕即芳踪绝迹的梅,在独舞、双人舞、三人舞中技压群芳。最后,那个默然缓步走向舞台深处的孤单背影,将梅的绝望与诀别、哀恸与忧伤,深深投入观众心灵。 在全国地方院团争相请大牌大腕加盟新创剧目的强劲风潮中,四川歌舞剧院坚持自主专属品牌,“用四川人的艺术思维语言习性、四川人的文化眼光审美取向”讲述四川往事、新创四川舞剧,“因为《家》的根在四川”。从主创班底到主演阵容,全部都是自己人。经典文学名著在舞台上重新焕发艺术生命力,相比某些依仗大腕拉动票房的剧目,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这种文化的自觉与自信,值得肯定与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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