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从重音语感测试看方式状语的焦点结构地位 焦点在语音方面的凸显性主要就表现在它通常负载了句子的音高重音(pitch accent)⑤,按照目前最为常见的观点,在中性语境下,句子重音总是落在句子末尾的最后一个实词之上,这也就是所谓的“尾重原则”(principle of end weight)(参见Quirk et a1.,1972)。相应地,获得这一重音的句末成分也就会实现为“自然焦点”。现在我们要考察的问题是,对于一个出现在中性语境当中、并且包含了方式状语的句子而言,句子重音究竟落在何处?是否也遵循“尾重原则”? 为求验证,我们以调查问卷的形式进行了一项小样本的重音语感测试。所用问卷中设计了30组问答对话,每一组问答对话中,问句a均采用“what happened?/怎么回事?”这类提问形式,旨在排除对比意图的影响,为测试句子重音提供“中性语境”⑥;答句b则是包含有方式状语的被测目标句,它们都能当作对问句a的恰当回答。答句中SAV句式和SAVO句式各占一半(其中S指主语、A指状语、V指述语动词、O指宾语),30组问答对话在调查问卷中随机排序。此次调查的受试共计66人⑦,我们要求受试根据问答语境念读每一组对话,然后判断:各组答句当中哪一个句子成分在发音时感觉更重或者听起来更明显。在受试完成全部例句的重音语感判断之后,我们还追加询问了每位受试选择重读某一成分的理由,以此检验语音重读与表义侧重之间是否存在必然关联。⑧调查数据部分摘录如下:⑨ 调查结果显示,即便是在中性语境之下,句子重音也并非整齐划一地落在句末位置,句中各种成分(主语、状语、动词、宾语)都有被受试选择重读的可能。从总体上看,某一句子成分获得重读的倾向性系数(设为T)可以从选择对其重读的受试人数多少来进行推算,具体计算方式为:T=(某句子成分在所有例句中获得重读的次数之和)÷(所有例句数目×所有受试人数)。⑩表2显示了SAV及SAVO句式中不同句子成分的重读倾向性系数: 从以上数据可以得到初步的结论:1)句子主语被选择重读的可能性最小;2)方式状语获得重读的倾向性明显超过句中其他句子成分;3)在SAV句式中,句末动词获得重读的倾向性系数确实也比较高,但并不高于方式状语;4)在SAVO句式中,句末宾语获得重读的实际比例并不高,不仅远低于方式状语,甚至还低于句中的述语动词。 很明显,除了第一条结论以外,后三条结论均与前人所说的“尾重原则”相左,(11)句子重音不仅没有整齐划一地落在句末成分之上,甚至连“尾重”的优势倾向都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是方式状语的重读倾向系数在SAV和SAVO句式中都接近60%,显示出了非常突出的吸引重音的能力。不过,考虑到以上结论是通过小样本语感判断(small-scale judgment)得到的,不同句子成分的重读倾向性系数可能受到抽样误差等随机因素的干扰,因而需要更为谨慎地对待相关数据和结论。为此我们对不同句子成分吸引重音的可能性差异进行了两两分组的ANOVA方差分析,(12)结果如下: 上表中,diff值表示的是两种句子成分之间重读倾向性系数的差异,p-value则显示了这种差异由抽样误差所致的概率。可以看到,在SAV句式中,状语成分的重读倾向系数明显超过句末位置上的动词(高出18.69%),而这种倾向性差异来源于抽样误差的几率仅为0.0231;在SAVO句式中,状语成分获得重音的可能性不仅显著超过句中动词(高出36.97%),更是远超位于句末位置上的宾语成分(高出44.44%),而这种差异由抽样误差所致的概率趋近于0。这就是说,至少在我们调查的句式范围之内,状语成分比句末动词、句末宾语更容易吸取句子重音这一结论具有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性(significance)。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尽管我们在语感调查中要求受试者标注的是句子重音的位置,但实际上几乎所有的受试都表示,句中的某一成分之所以读起来(听上去)更重,正是因为它在语义表达上更为重要。这就说明,受试对于重音位置和语义侧重的判断是一致的,问卷调查中那些被重读的方式状语同时也就是受试认定的表义重心之所在,这些方式状语兼具音义两方面的凸显性,无疑应当视为各句之中的焦点。 至此,我们论证了,前人研究认为句子焦点在中性语境之下总是落在句尾,这一观点并不符合汉语语言事实。反倒是位于述语动词之前的方式状语,比其他句子成分更具有音义凸显的可能性,似乎更有资格被视为句子焦点的常规位置所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