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看中国的历史,不能不悲哀的发现,两千年来的治乱兴替无非是一个原地打转的怪圈。 自汉代儒家思想上升成为意识形态之后,庞大的帝国所赖以维持秩序的是孔孟之道。但孔夫子的道德是抽象的准则,真正在人与人之间起实际润滑作用的是”礼”,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礼”保证了整个社会的运行秩序。 “我们这个庞大的帝国,在本质上无非是数不清的农村合并成的一个集合体,礼仪和道德代替了法律,对于违法的行为作掩饰则被认为忠厚识大体。各个机构之间的联系,从来也没有可资遵守的成文条例。” 经过宋代程朱理学的发展,儒学到了明代已经越发保守僵化。作为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它渗透了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无形地统治着这个社会。万历年间所面临的问题在于:作为封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皇帝的绝对权力无形中被各种各样繁琐的礼制规定抵消了,一方面,要实行有效的统治,就必须以儒家礼 教作为法理基础,另一方面,对儒家礼教的任何背离、突破和改变,势必遭遇到强大的抵制,其中大部分抵制是潜在的、无形的,如废长立幼、修建皇陵等问题。 万历皇帝曾力图励精图治,希望通过努力实践”礼”来增强文官集团乃至全体人民对经典道德的信心,但当他经过张居正以及选太子的风波之后,他彻底看穿了所有人的“阴阳”两面。这时他自己首先对这套道德体制丧失了信心。他对管理国家事务的消极抵抗是是针对这一整套道德体系。 此时,道德和”礼”已经发展到相当畸形的地步。表面上官方倡导的道德原则与人们的实际行为已经严重脱节,“中国二千年来,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至其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写作本书的目的,也重在说明这一看法。” 究其原因就在于:在儒家的观念里,根本没有私德和公德之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即把个人品德作为治理国家的前提,治国如治家。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因此,儒家的以德治国是典型的人治。儒家要求一个人必须具有完美的道德人格,然后才能从事治理国家的工作,即所谓“内圣外王”。其荒谬性并不在于不切实际的乌托邦性,而在于其不承认私人生活与公共生活完全是不同性质的领域。把二者等同起来,即把政治道德化,这就使国家有权干涉私人生活,个人 自由因此荡然无存。我国解放后的诸多悲剧,恐怕也与此不无关系。 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不是法律判决,而是道德判决的力量。或者说,道德判决具有比法律更高一等的效力。因此政治斗争往往在形式上转化为道德之争。由于道德的衡量标准又是一套固定的礼仪,于是道德之争又从礼仪之争开始。“本朝的制度,应当说是不能听任这种党争发展的。我们的司法制度极为简单,缺 乏判决争端的根据。即使是技术上的问题送交御前请求决定,也要翻译成为道德问题,以至善或极恶的名义作出断语。”“大小臣僚期望他以自己的德行而不是权力对国家作出贡献。但是德行意味着什么呢?……所谓德行大部分体现于各种礼仪之中。” 由于对人的一切评价最终被归结到道德问题,人们就不得不生活在虚伪的面具下,所有人都隐瞒私欲,表现出一副道德高尚的面目,然而私欲并非所能压制了的,相反它作为”阴”的一面更加膨胀。从而加深了每个人“阴阳”两面的分化。表面一套,实际一套,所有人都显示出犬儒主义的姿态,追求道德是人人挂在嘴上的口号,私下里大家都彼此心照不宣。偶尔出上一个清官——老百姓让他名垂千古。大家都怀着高山仰止的崇敬之情仰望海瑞,然而谁也不肯去做海瑞,这 就是中国从古至今政界的现状,也是整个社会状况的缩影。仁义道德是件漂亮的衣服,穿上它,然后好做苟且之事。 我还是觉得,儒家的道德力量在人们信仰它的时候是非常强大的,毕竟从古至今,杀身成仁的例子不胜枚举。但当文官集团的所有人以及下层民众再也不再相信道德时,政权的统治就岌岌可危。随着形势恶化,人们不再对道德和”礼”抱有丝毫信心,连接在上层文官集团和下层成千上万的农民之间的锁链变得松 动不堪。战乱四起,王朝更迭的序幕开始了。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到底要到什么时候,苦难的中华民族才能摆脱这巨大的惯性,真正腾飞起来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