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2015年12月的一天，从北京飞往旧金山的航班上，我打开平板电脑，阅读事先准备好的文章：“时光之水涓涓流过，在琐碎而忙碌的日子里，在被各种信息包围的疲惫中，偶尔想起艾略特的话：到哪里去找回我们在信息中丢失的知识，到哪里去找回我们在知识中丢失的智慧。令我欣慰的是，那份记忆完好地隐没在岁月的深处，闪着碎金的光泽，带给我思想的能量，深远的意境。 ”
    我一口气读完了这篇《思想的力量》 ，生动的文笔呈现了作者与新儒学代表人物杜维明先生的思想交流与对话，深深地烙印在我思维的屏幕上，清新的语词激起我思想的共鸣，这不正是当今我们的人生况味的写照吗？
    这篇文章的作者是王雪瑛，她是我的高中同学，是我年少时代的女神。我们从青春年少到步入中年， 30年的时光流转，在飞跃地球60多圈之后，依然完好无损地留存在我的心海。而她已从一个青涩的女中学生变成了一个成熟的文学评论家。感谢强大的互联网、强大的微信，让我们在30年后重新联系上，读到她的文章，走进她用文字构筑的精神世界。
    飞机飞行在太平洋的上空平稳且安静，我在读她的《海洋之心》 。此刻我看不见身下太平洋的万顷波涛，却仿佛看到了她掌心上的小仓鱼，那是她冒着风雨随船出海捕鱼的经历。在摇晃的海轮上，收网后几乎无鱼的现实让她痛心，而小仓鱼的呼吸让她顿悟：“我感到了它弱小的生命顽强地搏动，在我手上的仿佛不是一条小小的仓鱼，而是一颗还在跳动的海洋之心……大海无比辽阔地袒露在我们的面前，但是当黑色的油污侵入大海胸怀的时候，大海一定感到了尖锐的疼痛，大海是有生命的，海洋之心一定感到了被摧残的疼痛。 ”
    在平稳飞机上的我感受到她的《海洋之心》激起的波澜：博大海洋并不意味着可以被无限地索取，深邃海洋并不意味着可以无止境地奉献，和谐是人类与海洋之间相互依存的最佳方式。她以灵动的文字、独特的视角，让人深思人与海洋、人与自然的关系。这篇《海洋之心》获得了冰心散文奖。
    近年来，我国高等教育把通识教育和专业教育更加紧密结合在一起，在人文和科学的结合中培养学生的健全人格，在学科的交叉融合中激发创新思维，拓展学术空间。
    这个学期，我在北大面向全校学生开设了《地球与空间》的通识教育课程。我向学生们推荐阅读王雪瑛为上海博物馆新馆开馆而写的《海百合的歌声》 。文章体现了她文理兼通的素质，她将海百合，这种地球上最古老的、距今约4 . 8亿年前的无脊椎动物写得栩栩如生；她将文学的奇思妙想和科学的严密准确结合得很好，既体现了文学的神秘之美，也体现了科学的实证之力。
    “翻开地球的史书，阅读地层，发现化石，我们会有意想不到的奇遇，看见生命丰饶的姿态，听到生命深处的歌谣，生命的生长和繁衍，蕴藏着生存哲学，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从原核到真核，从单细胞到多细胞，从海洋到陆地，从简单到复杂，繁盛与灭绝交替，生命的演进跌宕起伏，是生命生存的智慧让生命生生不息，海百合的舞姿永恒动人，海百合的歌声穿越亿年……”
    王雪瑛不但以诗的语言赋予海百合以灵魂，她还将从科学层面对具体物种的描写，上升到对生命演化的理性认识，体现了她的逻辑思辨能力和文理兼通的科学素质。记得雪瑛同学在高中文理科的成绩都很出类拔萃。我想如果她选择读理科，她也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科学家。推荐王雪瑛的作品，就是希望我的学生们接近她这样的科学认知、审美素养、优雅语言。
    2016年5月，一个春阳明媚的中午，我去北大勺园教授餐厅吃饭，随手拿起餐厅桌上的《北京文摘》翻阅：“北大的课堂，红楼的教室，大先生们的讲课成为那个时代的青年学生心中最酷炫的青春记忆。 ”我感觉这篇文章是王雪瑛写的，果然是转载《解放日报》的《百年红楼》 。她鲜活的叙述语言中，有着文化的底蕴。作为一位文学评论家写散文，她的文字有思想，有内涵，有诗意，有逻辑，体现着汉语之美。在这个网络语言横行的世界，王雪瑛的文章处处散发着中文悠久的魅力，内蕴着思想的光芒。
    语言文字往往体现出一个人整体的文化修养和综合素质。阅读优秀的文学作品，感受精确、生动、细致地运用语言，体会语言表达思想、穿过表面深入内在的穿透力，不被网络上的流行文字所侵染，不仅是提高语言技巧和文字水平，也是提高整体的人文素养。优雅地使用中国语言文字，对于任何一个时代的学生都很重要。一个学生如果停留于阅读碎片化、思维浅表化、语言网络化，怎么可能在科学研究中有洞察力，在探索未知的长路上走得远呢？只有成为一个善于思索、视野开阔的人，一个内心强大、素养全面的人，才能对探索未知孜孜不倦，对开拓创新充满激情。
    当我看见王雪瑛散文集《倾听思想的花开》 ，感觉这是通识教育很好的课外读本，这是一本有人文关怀、思想力度，有文化底蕴又新锐生动的散文集。从大学之大到远方之远，从生命磁场到心海日出，不同的篇章呈现不同的领域，从名校的教育理念、人文积累，到蔡元培、梅贻琦、冯友兰等文化大家的人生追求，从海德格尔与阿伦特、胡适与韦莲司等人物随笔，到在美国由西向东旅行的散记，我感受到了，她回望历史的深度，打量世界的开阔，呈现自我的真诚，体验生命的丰富。
    祝贺王雪瑛同学完成这本厚实的新作！从单篇文章到完整的散文集，我看着全书的目录，其中不少文章已经读过，知道有的文章被转载，有的文章成为考卷中的试题，有的文章入选了高中语文的拓展教材……我想象着岁岁年年她在灯下写作的宁静与艰辛，她的文化星空深邃而辽阔，她用文字倾心构建着一个艺术的世界。这真是一个富有挑战性的工作，是等待理想之光照进现实的过程，也是倾听思想花开的过程。现在清华大学出版社推出了王雪瑛散文集《倾听思想的花开》 ，她的这本散文集开始了时空之旅，愿更多的读者欣赏她思与诗结合的散文，愿更多的心灵感受思与诗的交融，在岁月中生辉。
    （作者为北京大学空间物理与应用技术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