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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一部个人史,更是一部西南联大史”俞国林谈《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3)

http://www.newdu.com 2018-02-20 中华读书报 王洪波 参加讨论

    
    中华读书报:日记常常是一个人内心活动最真实的存证,在郑先生的日记中,我们能看到他在西南联大时暨其前后的心境变化吗?
    俞国林:读了郑先生日记,再联系到其前后的人生境遇,让人感受到郑先生这个人,其一生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悲苦中度过的,实在是一个悲剧的人生!不过郑先生性格坚毅,胸怀广阔,能度一切苦厄。
    郑先生六岁父丧,七岁母亡,即寄养到姨父母家,由表舅梁巨川先生监护,并由表兄张耀曾、张辉曾对其进行教育。1921年8月13日,在北京与周稚眉结婚。在之后九年间,又先后到福建、南京、杭州等地工作,直到1930年11月随蒋梦麟校长回北大,才算过上比较稳定的生活。可惜1937年2月27日,周稚眉因手术失败辞世,留下五个孩子(最小的才三岁)。未几而卢沟桥衅起,郑先生后来的日记中回忆此时情况:
    当二十六年,敌陷北平,全校负责人均逃,余一人绾校长、教务长、文理法三学院院长、注册主任、会计主任、仪器委员长之印。临离北平,解雇全校职员、兼任教员及工友。(1940年8月31日)
    二十六年今日,倭虏启衅,其年冬,余将北平北大诸事结束,并协助教授同人南下,资遣职员同人及工友毕,余遂只身南下,留儿辈于北平。(1946年7月7日)
    至于二十六年冬,余照料北大同人南下,一一叩门送钱,告以天津接头地址。(1946年7月14日)
    郑先生是强忍悲痛,抛家别子,处理好日寇入城后之北大残局,保障了当年长沙临时大学开学北大教授之陆续到岗。
    在日记里,郑先生对于父、母、妻子的生日、祭日,每次都登记。其对妻子的思念,可谓触处皆是。1940年4月28日日记:
    余每梦亡室,多一恸而觉。魂苟相值,何无深罄之语?幽明虽隔,鬼神洞鉴家中之事,何劳更问?亡室没于正月初七日,诸友多来相伴。正月十五日诸友皆归,儿辈已寝,余睹物心伤,悲悼无主。偶取《金刚经》书之,忽然宁帖,百念俱寂。余之感宗教力之伟大以此,余之感人生不能不有精神寄托以此,故为亡室诵《金刚经》不下数百遍,而在北平陷落后尤多,此均无人知者。
    看到梅花,会想起,因为郑夫人另字艹小梅;吃到扬州风味,会想起夫人之手艺;喝酒打牌过了头,会想起夫人之告诫;听闻其他女眷吵架,就忆及夫人之处世原则……
    1942年2月21日日记:
    今日为亡室周稚眉夫人五周年忌日。自夫人之逝未五月而卢沟桥变作,又一月而北平陷。余处危城者四月有半,轻装南来,无日不以夫人为念。……昨夜偶忆五年前夫人入医院情形,其悔痛又不止泫然也。
    这种思念,似乎已经内化为一种精神,一种执念。
    除了对妻子的思念之外,对五个孩子的挂念,那更是随处可见。遇到每个孩子的生日,都有记录在内。其中有一句诗,“万里孤征心许国,频年多梦意怜儿”,先后提到三次,1946年7月7日日记:
    余遂只身南下,留儿辈于北平,含辛茹苦者九年,而气未尝稍馁,固知必有今日。九年中所怀念,惟儿辈耳。余诗所谓“万里孤征心许国,频年多梦意怜儿”,即当时之心境。
    1943年8月14日,郑先生长女郑雯经过千辛万苦,只身一人自北平抵达昆明。郑先生对她的关心与照顾,流露在后来日记的笔墨之间,让人看着都感到非常温暖。1945年9月3日,郑先生为北大复员事先行北上,留郑雯在昆明继续读书。郑先生这一时期的日记,截止于1946年7月14日:
    晏儿得友人李君电话,谓报载前日中央航空公司飞机自沪飞平,在济南失事,名单中有雯儿之名。初不敢信,以前得来函,须十四日以后动身也。姑打一电报,询张三姐雯儿是否北上。少顷,买报读之,仍疑信参半,而友好来电话询问者不绝。十一时许,雪屏夫妇、杨周翰夫妇及王逊同来相慰。余详度之,若非实确,必不能列其姓名,更念雯儿向极活泼高兴,而今春来信时,有衰索意,于是为彷徨不宁,然仍不能无万一之望。下午欲睡不能,两次登榻,三次倚枕,一瞬即醒。王世仪来,以其家刻书籍为赠,强阅之。比晚再取报纸读之,玩其语意,绝难幸免,悲伤之馀,弥增悔痛。余若不为接收先回,绝不致置其一人留滇。孟真以五月四日来平,余若早以回平飞机事询明告之,绝不致使其搭车赴沪。儿以六月十□日到沪,余若早日写信安其心,绝不致急急搭中央机北来。天乎!命乎!至于二十六年冬,余照料北大同人南下,一一叩门送钱,告以天津接头地址,而此次雯儿在昆,无人照料,余固不敢以怨也。九时余让之衔父命来相慰。上午六哥来,下午君坦、公渚来,久谈,均不知此事。十二时大风雷雨,灯灭就寝。
    每次校读到此篇文字,其中“两次登榻,三次倚枕”“强阅之”“弥增悔痛”“天乎!命乎!”“余固不敢以怨也”“大风雷雨,灯灭就寝”数语,都不禁动容。而一年前的1945年8月20日,郑先生日记记载道:
    饭毕,偕雯儿还舍,谈考试及回家事。
    回家,回家。如今家还在,人却回不来了。这种锥心之痛,比起九年前的丧妻之痛,更是绝望!
    郑先生此后的日子如何,心境如何,我们很难知道。郑先生性格中有一切以学业为重,绝不能以家事干扰事业之意志,故其内心之痛苦,更是他人无从感觉得到的。但长女郑雯之丧,对郑先生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直到五年之后的1951年6月9日,郑先生才重开日记的写作,引首专门题一句,曰:
    自雯儿之亡,久停日记。日月如驶,新生请自今始。
    所谓“新生”,就是对此前五年痛苦心路最为贴切的解释了。
    中华读书报:你之前编辑过《翁心存日记》《管庭芬日记》《许宝蘅日记》《黄侃日记》《朱希祖日记》《顾颉刚日记》等重要日记,一定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这次亲自点校《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说是以古籍整理的标准和要求来进行的,那么在点校过程中有困难么?又是如何解决的?
    俞国林:我们知道,晚近以来的日记,大都是以稿本形式保存下来的,校订起来都有很大的难度。一是需要辨识文字,一是需要施加标点,还有一个难点,就是很多日记记事文字简略甚至缩写。而对于古籍整理,我们有已经进行了几十年的经验,有很好的规范、标准、要求,但对于近现代文献的点校工作,如何设定才能所得比较到位,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前几年编校《陈梦家学术论文集》,通过不同时期、不同形式、不同用字、不同格式的学术论文进行统一的编辑校订,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并为此写了一篇文章发表。所以,当这项重任落实到我身上后,我思考了好久,最后决定以古籍整理的方式、方法、要求、标准来点校《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这应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尝试。
    既然遵照古籍整理标准点校这部日记,所使用的方法不外乎陈垣先生提出的对校、本校、他校、理校四法。因为只有手稿,所以对校法用不到。
    好在郑先生的日记,基本都是楷体书写,比较规范,文字辨识难度不大。难的有两点,一是标点,一是人名用字。我专门在凡例里列了两条,以作说明。关于标点的:
    日记原无断句标点,今施以新式标点。盖每日所记之人来我往、开会授课、去赴归还、吃饭睡寝等,所用语词不一,文字长短各异,今之断句标点,亦仅就便于阅读而已。
    比如“归舍午饭。饭后昼寝至三时,急入校”“归舍。午饭后小睡。三时入校治事”“饭后归舍小睡。四时入校”等;其他各种断句之长短,并不完全一致,也并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只是尽量求一个辞达其意而已。
    关于人名用字的:
    日记内人名字号,用字不一,多同音互作者。遵循“名从主人”原则,凡名、字、号本人有互作者,如立厂立庵、今甫金甫、枚荪梅荪等,俱从原稿;如无互作者,如慰堂(有作渭堂)、序经(有作序金)、觉明(有作觉民)等,则为改正,并出校说明。
    这部分最为麻烦,因为“名从主人”,有的时候确定起来非常困难。其校改原则,首先是本校,如吴晓玲夫人石氏在日记中共出现四次,分别写作石淑珍、石素贞、石素真、石素珍,但实名作素珍,点校时皆据此改正。大概郑先生第一次见到某人,日记里常记以同音之字,后来再出现,好多都作正字了。其次是他校,如陈大铨原作“陈达铨”、田培林原作“田沛霖”、金熙庚原作“金希庚”、沈嘉瑞原作“沈家瑞”等,皆据《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史料·教职员卷》在册名录校改。
    其他还有两种校改情况比较有意思,一是校而不全改(或只出校)。郑先生与张荫麟熟识,1938年12月26日日记:
    朱谦之约在新雅饭店便饭,同座有顾颉刚、张荫麟、吴辰伯、汤锡予、容元胎、罗莘田。
    张荫麟字原作“张应麟”,根据顾颉刚先生同日日记改。再者,1939年10月11日日记:“饭后至张荫麟笔庄买笔。”这个张荫麟笔庄肯定有误,盖当时昆明笔庄除郑先生日记其他地方所记刘松伯、张学文外,尚有张学成、张学义、张学明、张学庆、张鹤麟等二十馀家,所以颇疑此处荫字为“鹤”字之误。此处出校而不改正文。
    一是校而改之,1939年10月28日日记:
    晚至龙街颖孙处,饮馔饭后,听颖孙抚琴,张充和女士昆曲。
    张充和原作“张冲和”,冲和是成词,意为淡泊平和,郑先生大概是根据此意,在第一次登载入日记时,用了这两个字。等到第二天,钞录李白《暖酒》诗书赠张女士时,肯定是向他人问了张女士的大名后才写的上款,这件作品还在,写的就是“录呈充和先生教”。据此校改。
    在《日记》点校过程中,有些地方还得进行史事参稽、文献考订工作,如1944年12月15日日记:
    又外报载,连日我克独山上司、下司、六寨、南丹,车河由敌人之退,并无接触。
    车河原作“车全”,由于没有说明所据报刊名称,所以就只能据《中华民国史事日志》以及《独山县志》等文献来校改。当然,但凡对原稿有校改处,皆出校说明。
    我期待能通过这项工作,探索近现代文献“深度整理”的某些路径和可能性。做得不到位,还是做得过了头,这方面经验不足,真还希望得到读者诸公的批评指正意见。
    中华读书报:《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后还附有“人名索引”以及“人名字号对照表”。为何想到制作索引?日记索引的制作是不是十分繁琐?
    俞国林:索引是西方文献传统中的一个善例,近现代出版中已经广泛采用。这部日记里所涉及人物,大致可分为两类:一是与著者有直接关系者,如校内同事、行政官员、亲戚朋友以及各类办事人员(如银行、基建、医院、邮局、军队)等;一是与著者无直接关系者,如同时人物、历史人物、国外人物以及书本记载人物等,非常丰富。
    郑先生记人,多称以字、号及别称,没有字号的称名,也多有名、字混用者。其他比如名同而姓异、名异而误同、此人之字适为他人之名、未详姓名字号用字而以同音字代替等各类情况,很是淆乱。比如日记里提到“王某”“夏君”“路小姐”等,我们经过与上下文或相关史料考订,确定应为王家祥、夏鼐、路嘉祉等。又比如徐嘉瑞字梦麟,蒋梦麟字孟邻,日记内单作梦麟时,指谁?蒋夫人,是指蒋梦麟夫人陶曾穀,还是蒋介石夫人宋美龄?李辑祥字筱韩,又作小韩,而徐晓寒又称徐小韩,日记内单作小韩时,又是指谁?这些称谓,我们都需要与上下文联系,才能确定到底是谁。
    如果没有以通行的姓名字头的人名索引,里面涉及的很多人,真还无法第一时间确认是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制作一份比较切实详尽的《人名索引》,很有必要,要找谁,按图索骥,即可觅得。
    由于很多人都是以字、号、别称、昵称、官称、简称、亲属关系及其他代表人物之称谓等记载的,所以我们还专门制作了一份《人名字号别称对照表》,以便读者能够与姓名对照。当然,限于水平和能力,《人名索引》与《人名字号别称对照表》中,名与字、号、别称等的归并并不完整,或有姓名、字、号互易,甚或一人分作二条目暨二人并作一条目等情况,这也是希望得到读者诸公批评指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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