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虽然vP在句法分析中被广泛使用,但一些经常引用到的对vP的论证,细究起来仍存在不足。本文通过考察汉语中的自由旁格宾语,为动词短语之外存在vP提供新的证据。vP结构对句法理论的其他部分也会产生尚未引起注意的、甚至意想不到的影响,有的来自对v的应用(比如介入造句和构词机制的争论),有的则涉及v所应该具备的句法特征(如基于自由旁格宾语而确立的v与Burzio通则的关系)。 关 键 词:vP/旁格宾语/主-宾不对称/轻动词 作者简介:[美]陈哲,威斯康星大学;[美]李亚非(通讯作者),南京大学,威斯康星大学。 1.引言 在最简方案理论发展过程中,Chomsky(1995)提出传统的动词短语VP之上还有一个vP。本文认为,虽然形式理论的目标是探寻普遍语法,但以个别语言的语料为基础而提出的思想,并不应被自动地认定具备普遍有效性,也不应在没有足够证明的情况下直接拿来处理汉语的现象。我们的理由有三条: 首先,各种语言无论在深层多么相似,但肯定存在差别。以名词性短语的内部结构为例,有学者提出汉语除了表达单复数的NumP短语之外,还有专门对应于量词的CIP(A.Li 1999;另见李亚非(2015)提出的不同的结构分析)。但是研究英语或者希伯来语的学者并未因汉语有这个说法而自动为各自关心的语言加入CIP。我们赞成这样的做法,并认为汉语研究者也应该采用同样的审慎态度。这不是“公平”的问题,而是因为语言学是实证性的学科。任何人的任何理论,其初始证据肯定是局部的,其普遍性尚需足够充分的论证。 第二,在近三十年中,句法结构呈迅速增长的趋势,而这种增长必然产生一个结果:在句子结构中增加各种新短语等同于增加成分移位的终点数目和渠道。当句子结构拥有越来越多的移位可能性,而移位本身还没有足够的制约时,推导出想要的结果已不再具备挑战性。更值得警惕的是还有什么样的结果不能推导出来!在句法分析中直接实行“拿来主义”极易引进更庞大的句子结构。 第三,虽然句法研究在过去半个世纪中取得了长足进步,但仍有太多未知和不确定性。因此即使一些广为接受的思想,其论证也往往是不完整的,甚至带有相当程度的主观臆测或个人好恶。在使用之前寻求验证,在使用之中严格把关,成为去伪存真的关键性保证。 基于以上考虑,也鉴于vP在汉语句法分析中经常被用到的事实,本文希望从汉语的特有角度出发,为其存在提供进一步的证据。 2.vP的理论背景 早年的结构主义语言学通过各种句法成分测验,证实句子结构应二分为主语和谓语,为便利起见分别用NP和VP来表示。这个结论的问题之一是主要组成成分都是向心结构,而句子本身却是离心结构。形式语法经过20多年对短语结构的不停探索,终于由Chomsky(1982)明确提出,所谓单句就是一个以屈折语素(inflection)I做核心的IP短语,也是向心结构。做谓语的VP是I的补足语,做主语的NP在IP的限定语位置,主谓两成分不再直接结合组成句子,而是通过屈折成分来连接。自80年代中后期开始,有学者证明主语的起始点不在VP之外,而是VP里位置最高的成分(Fukui & Speas 1986;Sportiche 1988)。VSO语言为这个观点提供了直接证据。(1a)是爱尔兰语的基本语序(具体语料请参阅McCloskey 1991): 无论在主句(无标句词C)还是从句(有C)中,V都位于主语前。如果把这个语序与西日耳曼语加以对照,且基于爱尔兰语里仍存在动词和宾语构成一个句法成分的证据,得出的结论是该语言的深层结构为(1b)。V和O在深层相邻,满足构成句法成分的基本条件。V如法语一般上移至I,产生表面上先于主语的语序。这个分析虽然解决了爱尔兰语所带来的很多问题,但依赖于一个前提,即主语的位置低于I。而在前核心(head-initial)语言中低于I并位于其右侧,就等于说主语是动词短语VP的一个成分。对(1b)的更精确表达是(1c)。 大致在同一时期还有另一条相关的思路。为了纯粹从结构上表述双宾结构中两个宾语之间的非对称关系,Larson(1988)提出传统的VP不一定只能出现一次,而是由论元数量决定是否需要两个VP在结构上叠加,如例(2a)。类似的结构还有Bowers(1993)提出的谓词短语PredP,如例(2b)。 如果不考虑技术细节,(2b)与(2a)在结构上是等价的,都是主语隶属于外层的短语,动词和宾语组成里层的VP。 Chomsky(1995)提出vP,综合了(2a-b)的思想,用vP取代了Bowers的PredP和Larson的外层VP,同时还照顾到其他一些因素,其中之一是Burzio(1986)提出的通则(Burzio's generalization):动词V提供主语论旨角色当且仅当V提供宾格(事实依据见原著)。这条通则虽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可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但却无人知晓其存在的原因,且其内容本身也似乎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主语论旨角色与宾语的格有什么相关性?借助于vP,Chomsky在这道难题上朝前迈进了一小步:如果vP的核心成分v同时提供主语论旨角色和一个格,那么从形式理论其他原则便可推导出这个格只能是宾格。于是,有v则“主旨”与宾格齐现,无v则二者皆无。 Krazter(1996)从英语习语出发,提出施事主语应该由位于VP之上的语态短语VoiceP来提供。以下的例子显示动词的语义漂移,来自Marantz(1984): (3)a.kill a cockroach b.kill a conversation c.kill an evening d.kill a bottle 动词kill的基本涵义是‘杀死’,但是其语义因为宾语的不同而发生不同程度的漂移。Marantz提出,主语虽然也通常被认为是动词的论元,但是对动词的语义却没有类似的影响。Kratzer对这个主-宾不对称现象的解释是,宾语是动词语义的一部分,因而宾语的不同可能影响到对动词的理解。而主语是通过语态核心语Voice引入句法的,在语义上跟动词无关,不能影响后者的语义解读。反映到语法结构上,宾语和动词组成VP,而主语则作为VoiceP的限定语出现。VoiceP位于VP之上。(4)总结了vP和VoiceP的结构分析: 仅从结构来看,(4)与Bowers的PredP(2b)等价,区别仅仅在于如何称呼引进语义主语的核心成分。在下文中,我们用v代表这个位于VP之外的核心成分,其短语统称为vP。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