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词是继宋词之后词史的第二高峰,也是近年来词学研究的热点。但与宋词研究相比,清词研究仍较为滞后,其中词人个体研究相当薄弱。《全清词》迄今尚未编就,据严迪昌估算,清词总量超出20万首以上,词人也多至1万之数。但现有研究多集中于少数名家,且研究也不够深入。就清词研究而言,若词人面貌模糊,对清词的整体认识就难以精确,因此现阶段更需要对此研究进行细致入微的梳理与积累。 重识清词演变轨迹 从某种意义上说,清词史就是一部词派演化的历史。就清词两大流派浙西词派与常州词派来说,一般认为,浙西词派康熙年间兴起,至道光初年衰微。此后常州词派开始盛行,清词从此为常派之天下。学界在研究近代词坛的发展时,重心也都在常州词派,极少论及浙派的情况,似乎浙派已经无声无息。然而从近代词人陈澧的《忆江南馆词》来看,这种认识未免过于绝对化。 陈澧在词史上有重要地位,晚清词学名家谭献对陈澧颇为推崇,其《箧中词续》谓其“文而又儒,粹然大师,不废藻咏。填词朗诣,洋洋乎会于《风》《雅》,乃使绮靡、奋厉两宗,废然知反”。词学巨擘朱祖谋《望江南·杂题我朝诸名家词集后》中有一首论及陈澧词,云:“若举经儒长短句,岿然高馆忆江南。绰有雅音涵。”评价都很高。就词学思想看,陈词与浙西词派关系密切。浙派崇奉姜夔、张炎,而陈澧曾经手评《绝妙好词笺》及《白石集》,后人将评语汇为《白石词评》,由此不难看出其喜好。又陈氏《论词绝句》论吴文英词云:“也解雕锼也自然,灯前雨外极缠绵。何因独赏《唐多令》,只为清疏似玉田。”他之所以欣赏梦窗之《唐多令》,是因为该词风格近于张炎。另外陈澧《景石斋词略序》更说自己“常常讽诵昔人所作,以寄清兴,竹垞词则尤熟诵者”,竹垞即浙派开山人物朱彝尊,其词学宗尚十分清楚。潘飞声《论岭南词绝句》论陈澧词有“经师偏解作词谈,朱厉齐驱笔岂惭”之语,虽有过誉之嫌,但将陈氏与朱彝尊以及浙派中期代表人物厉鹗并提,显然也不是随意为之。就创作看,陈词词境萧疏幽冷,确属浙西一路。 陈澧的创作主要在道光中期以后,且至少延续到咸、同年间。通过其词,可知近代词坛仍有名家宗奉浙派。由此出发,我们再扩大考察范围,会发现类似词人的确不止陈澧一个,也会发现浙派在近代仍有一定影响,与常派是交错发展的。这样的个案研究也提醒我们,关于浙派的后期发展还应作更细致的考察,对清词的流变也应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揭示清词创新之处 清词号称中兴,与前代词尤其是宋词相比,清词在题材与词境方面的创新与开拓实为其一大成就。对晚清潘飞声《海山词》的考察即有助于深化此问题的研究。 光绪十三年(1887),潘飞声曾应聘前往德国柏林大学讲授汉学三年,这种经历是晚清词人中罕见的。潘飞声常以词来记述异域生活与海外风情。如《一剪梅·斯布列河春泛》描绘德国风光:“日暖河干残雪消。新绿悠悠,浸满阑桥。有人桥下驻兰桡。照影惊鸿,个个纤腰。绝代蛮娘花外招。一曲洋歌,水远云飘。待侬低和按红箫。吹出羁愁,荡入春潮。”再如《满江红》一词咏写古迹,词序云:“博子墪,译言橡树林也,有布王富得利第二离宫。”词云:“如此江山,问天外、何年开辟。凭吊古,飞桥百里,粉楼千尺。邻国终输瓯脱地,名王不射单于镝。看离宫、百二冷斜阳,苍苍碧。葡萄酒,氍毹席。挠饮器,悬光璧。话银槎通史,大秦陈迹。左纛可能除帝制,轺车那许遮安息。待甚时、朝汉筑高台,来吹笛。”词题中所说“布王富得利”即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词是常见的怀古词,然其中之物已不是中土之楼台,而是海外的宫殿;其中之人亦非中国之英雄,而是德国的一代名君。《海山词》中记录德国风土人情的作品亦有情趣。如《罗敷艳歌·钵丹园看花,分咏得白莲》所写之莲花虽然是中国常见之物,但因莲花移植于德国,从而就别具特色。词云:“玻璃亭子明如水,仿佛银塘。烟月苍茫。不辨花丛只辨香。霓裳清晓无风露,暖护鸳鸯。莫愁他乡。粉面人人惜六郎。”词中“玻璃亭子”、“霓裳清晓无风露”、“暖护鸳鸯”等皆非传统咏莲词中常见之语,乍读似颇难索解,这其实是柏林种植莲花之独特处。 潘飞声此类作品得到了时人高度评价。姚文栋《海山词题辞》云:“独开生面,妙写丽情。盖古来才人未有远游此地者。才人来柏林自兰史始,读者艳其才,并艳其遇矣。”这类题材为千百年来词史所无,实是词境的全新拓展。由此可见,潘氏一人之词从特定角度体现了清词的创新之处,这样的个案显然值得重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