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龄人中,艾玛不是一个知名度很高的作家。但事实上,她的小说艺术相当成熟,思想也很有深度,绝对是“70后”小说家中的佼佼者。她新近出版的《四季录》(山东文艺出版社2017年6月版)就典型地表现了这一点。 《四季录》最引人注目的是它曲折的叙事方式。追求叙事的多层次和繁杂是艾玛几乎所有小说的共同特点,《四季录》也不例外。小说采用了网式的叙事结构,以一个事件为基点铺陈开多个故事,这些故事既与中心事件密切关联,却又有自己的独立性。少年袁宝蒙冤的杀人案是作品的中心事件,同时作品至少还讲述了三个故事:真正杀人者王小金的故事,袁宝的街邻范小鲤的故事,以及袁宝肾脏移植者木莲和丈夫罗浩一家的故事,特别是木莲和罗浩的故事占据了作品的最大篇幅,甚至远比袁宝蒙冤案件叙述详细,而且占据整部作品的开端和结束位置。这些故事相互关联,形成了一种互文式的关系,它们有共同的基本指向,却又有丰富的逸出,或对比、或照应和辅助,从而使作品的内涵特别饱满而丰盈;其次,它在叙事时间上设置了很强的距离感。如果说网式结构使作品呈现了空间上的立体性,那么,作品的时间安排就加强了作品的悬念色彩。小说的故事时间长达近20年,却只择取了不同年代的4个时间段来展开叙述。而且,它采用倒叙的方式讲述故事,将有限视角和全知视角交叉应用,故事的真实面貌和前因后果被隐藏在各个时间段背后若隐若现,只抽丝剥茧一样有限地次第展开,从而有效地延宕了故事的节奏,也很好地营造出故事的悬疑性。这种时空交错的曲折叙述方式,在内在本质上与生活本身的复杂幽深高度吻合,从表面上看,它让读者进入故事似乎较为缓慢,但一旦进入,就会充分体会其魅力,强烈吸引读者去了解故事真相,思考不同故事之间的最终交汇点——也就是作品基本的意义所在。 《四季录》的叙事精当,但是它如果只是停留在此的话,还不能算是一部好小说。难能可贵的是,作品在叙事背后更传达出深刻而颇具个人色彩的思想,而我以为,当前文学最普遍匮乏,也是限制许多作家创作突破的重要瓶颈,就是深刻的思想。正如作品没有对作为中心事件的杀人案多加描述,它的主旨也绝不是一个悬疑案件,它所探求的是对人性和生命的思考,或者说是在表达对生命伦理的深切关怀。 首先,也是最醒目的思想是对生命的悲悯态度。作品最核心故事中的袁宝原本是一个善良少年,却被莫名卷入一宗杀人案,受冤屈而死,多年以后真相似乎呈现有望,最终却还是无法昭雪。作品以同情和悲悯的笔触,展示了袁宝的善良和无辜,以及他整个家庭受到的巨大伤害。但作品的主旨不限于同情,同时更展现了对生命脆弱和命运无常的悲悯——袁宝的死固然缘于偶然事件,但却又似乎有宿命在决定着他的一生。而除了袁宝之外,作品中的每一个人,似乎都生活在命运之网中,被不可捉摸的偶然性所左右。这一点,就像作品结尾处丽兹讲述的一段惊险经历,她和他男友的生命竟然被悬系在一次寻找钥匙的偶然当中,如果他们没有找到钥匙,也许早就命丧他乡了。作品表现的这种难以逆料的宿命色彩,以及人在命运面前的无力感,与对不幸者的同情和叹惋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作品强烈的生命悲悯意识。 (责任编辑:admin) |